東廠之內,窒息的沉默在壓抑的大堂裡蔓延。
葉展顏的指尖在袖中再次撚動那冰冷的玉扳指。
去,可能是龍潭虎穴,不知那董太妃在這敏感關頭要唱哪一出。
不去,立刻就可能得罪一個他惹不起的女人,後患無窮。
最終,他咬了咬牙。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至少此刻去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總好過半夜被她“找”過來。
“既然如此……”
葉展顏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往常的沉穩。
“咱家便隨姑姑走一趟慈安宮。”
“還請姑姑稍候,容咱家換身衣服。”
他轉身步入後堂,迅速褪去身上的常服,換上一套象征身份的四爪蟒袍。
麵對董太妃,禮儀氣勢上絕不能輸了分毫。
整理衣冠時,他從銅鏡中看到自己凝重而警惕的眼神。
慈安宮……董太妃……
在這關鍵時候,她究竟想做什麼?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頭。
換好莽服,葉展顏大步走出,對靜立原地的翠濃道。
“走吧。”
翠濃再次躬身一禮,無聲地在前引路。
葉展顏跟著她走出東廠大堂。
門外夜色漸濃,宮燈次第亮起,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夜色中的皇城,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沉默而威嚴。
朱紅宮牆在昏黃的燈籠映照下,呈現出一種沉鬱的暗紅色。
甬道深長,腳步聲被無限放大又迅速吸走,隻留下令人心悸的回響。
翠濃在前引路,步履輕捷,幾乎聽不到聲音,像一隻夜行的貓。
葉展顏跟在她身後半步,蟒袍的衣袂在微涼的夜風中輕輕擺動。
他麵沉如水,目光卻銳利如鷹,不著痕跡地掃視著經過的每一個轉角、每一處簷廊陰影。
越是平靜,他心中的警兆越是強烈。
董太妃選在這個時辰,用這種方式“請”他,絕不可能隻是喝茶閒聊。
幾個巡夜的侍衛遠遠看到他們。
在認出葉展顏的蟒服和翠濃的宮裝,立刻躬身避讓。
待他們走過,才敢抬起頭,眼神中交織著敬畏與疑惑。
“翠濃姑娘!”
葉展顏忽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
“咱家與太妃娘娘雖同處宮闈,但素無深交。”
“娘娘此番急切相召,縱然天機不可泄露,總該讓咱家心裡有個底,以免應對失儀,觸怒鳳顏。”
“不管怎麼說,咱們都算半個自己人呐!”
聽到這話,翠濃的腳步似乎微微頓了一下。
但卻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她的聲音依舊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葉公公多慮了。”
“太妃娘娘隻是聽聞督主近日為太後鳳體、為朝局安穩勞心勞力,心中掛念,有些體己話想當麵問問。”
“您去了,隻需依禮回話便可。”
體己話?
葉展顏心中冷笑。
董太妃何時關心起他一個“對手”的辛苦了?
這借口找得未免太過敷衍。
這個娘們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啊?
實在不行,回去他還是問問乾爹吧。
不然,他真搞不懂這女人是哪頭的。
他不再多問,知道從這宮女嘴裡撬不出任何真話。
所以,他隻是將心中的警惕又提起了十分。
穿過數重宮門,越往裡走,守衛反而越發稀疏,氣氛也越發靜謐,甚至透著一股詭異的安寧。
慈安宮位於後宮西側,相對僻靜,是先帝特意為喜好清靜的董太妃擇選的居所。
終於,一座規製宏偉大氣卻略顯沉寂的宮殿出現在眼前。
宮門上方懸掛的“慈安宮”匾額,在燈籠光下透著冷清的光澤。
門口並無太多守衛,隻有兩個老太監垂手侍立,如同泥雕木塑。
嗯?
原來這宮裡還是有其他人的?
那上兩次來怎麼沒看到?
葉展顏思索功夫,翠濃上前低聲與守門太監說了句什麼。
那太監躬身推開沉重的宮門,發出“吱呀”一聲悠長而澀滯的輕響,仿佛開啟了一個塵封已久的秘密。
“督主,請。”
翠濃側身,做出邀請的姿態。
葉展顏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蟒袍的衣領,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