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展顏盯著牢內那個幾乎不成人形,卻依舊用怨毒眼神瞪著他的秦王,沉默了。
地牢裡隻剩下秦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以及火把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
良久,葉展顏緩緩抬起手,揮了揮。
番子們無聲地行禮,退出了牢房,再次融入陰影之中。
葉展顏獨自一人,依舊站在柵欄外,與裡麵的秦王對視著。
此刻,他心中那點心虛和疑慮,已經轉變為一種極其凝重的不安。
秦王似乎看穿了他的色厲內荏,竟然又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嘶啞破碎,如同夜梟在哀鳴。
“嗬……嗬嗬……怕了?”
“葉提督……你……也有怕的時候?”
葉展顏沒有回答。
他隻是深深地看了秦王一眼。
那眼神複雜難明,有殺意,有審視,更有一種被戳中要害的陰鷙。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猛地轉身。
黑袍在陰冷的風中蕩起一個決絕的弧度,大步朝著來時的石階走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
黑暗的秘牢深處,隻剩下秦王李君一個人。
在確認葉展顏真的離開後,他強撐著的最後一口氣似乎泄了,腦袋無力地垂了下去。
但在一片狼藉和血汙之下。
他的嘴角,卻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勾起了一抹微弱卻異常詭異的弧度。
那弧度裡,沒有絕望,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賭徒般的期待。
東廠黑獄中,陰冷潮濕的空氣裹挾著血腥與絕望的氣息。
葉展顏一邊往外走,一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上一枚不甚明顯的血點。
牆壁上跳動的火把光芒,映照著他蒼白而輪廓分明的側臉。
那雙狹長的鳳眸裡沒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種近乎厭倦的平靜。
對於痛苦和死亡,他早已習以為常,如同呼吸。
一名番役無聲地上前,遞上一件乾淨的外袍,換下了他那件沾染了刑房汙穢和淡淡血腥氣的蟒服。
葉展顏伸展了一下手臂,骨骼發出輕微的脆響。
這裡的晦氣,總像是能滲入人的骨髓。
他剛步出牢獄那厚重壓抑的鐵門,深秋微涼的風拂麵而來,稍稍驅散了鼻端的腥臭。
然而,另一股無形的、更為凜冽的寒意隨即逼近。
他的心腹檔頭廉英早已候在門外。
她臉色凝重,快步上前,壓低聲音道。
“督主,太後娘娘派人招您即刻進宮!”
話音不高,卻像一道冰冷的楔子,猛地釘入葉展顏的心頭。
他的腳步頓住了,剛剛舒展些的眉頭當即緊皺了起來,在眉心刻出一道深深的豎紋。
太後?
在這個時候?
鎮西大將軍那號稱“勤王”的八萬大軍。
其先鋒已過潼關,距離京城越來越近,鐵蹄揚起的塵埃幾乎能遮蔽京畿的天空。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誰都知道,李勳那個倒黴蛋女婿秦王,是他葉展顏一手羅織罪名、親自帶人抄家扳倒的。
如今泰山壓頂,太後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召見……
葉展顏的麵色瞬間變得非常不好看。
一種被豺狼盯上的陰冷感順著脊椎爬升。
是終於覺得他這柄刀太過鋒利,礙了眼?
還是想用他的人頭,去平息李勳的“雷霆之怒”,換取一個談判的籌碼?
兔死狗烹,鳥儘弓藏,這本就是權力場上最常見的戲碼。
更何況,朝廷對權宦的忌憚,從未真正消失過。
寒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發出沙沙的聲響,更添幾分肅殺。
短暫的死寂後,葉展顏眼底的波瀾迅速平息,重新凝結成冰冷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