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後心聲後,一股極其洶湧的熱流猛地衝上葉展顏的眼眶和鼻腔,酸澀得厲害。
他迅速低下頭,生怕被察覺異樣。
內心早已是驚濤駭浪,震撼與難以言喻的感動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以為自己是孤臣,是隨時可棄的棋子,卻原來……原來她竟是他的盾。
為了這份意想不到的維護,為了這份深藏於權力算計之下或許僅存一絲的真情,他葉展顏……值了!
激動之下,他按摩的手指微微顫抖。
那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變得更加大膽了些。
原本規規矩矩按摩肩頸的手,下意識地帶上了幾分安撫和依戀的意味。
他力度放緩,指腹的溫度似乎也變得滾燙,流連之處,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太後武懿似乎察覺到了這微妙的變化。
但她並未睜開眼,隻是從喉間發出一聲極輕的、意味不明的:“嗯……?”
這一聲,如夢似幻,打破了殿內幾乎凝滯的曖昧空氣。
葉展顏猛地回神,手下立刻恢複了規整的力道,心跳如擂鼓,卻再不敢有絲毫逾越。
隻是那低垂的眼眸深處,有什麼東西,已經徹底不一樣了。
窗外的烏雲好像又重了幾分,讓慈寧宮內的光線暗淡了幾分。
山雨,欲來。
但此刻,葉展顏的心中,卻仿佛投入了一顆定心的火種。
此時,殿內的熏香似乎也更濃了些,絲絲縷縷,纏繞在兩人之間短暫的靜默裡。
葉展顏指尖的力道重新變得沉穩精準。
但心底那驚濤駭浪後的餘波,卻仍在層層蕩開。
他知道,太後留下他,絕不僅僅是為了按摩。
果然,武懿閉著眼,享受了片刻那恰到好處的揉按。
她慵懶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凝重。
“展顏,李勳的兵,已經過了潼關。”
“他一日之內,連破三座營寨,聲勢浩大。”
“朝堂上那些人的話,你也該聽說了。”
“說說看,有什麼法子?”
來了!
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方才的心聲是太後的底線和心意。
而現在,需要他拿出能匹配這份心意的價值。
葉展顏手下未停,聲音壓得低而清晰。
確保隻有近在咫尺的武懿能聽見。
“回娘娘,李勳來得雖快,聲勢雖凶,但並非無懈可擊。”
“哦?”
武懿微微偏頭,示意他說下去。
“奴才日前已命番子詳查了鎮西軍此番東來的糧草補給線。”
葉展顏的語速不疾不徐,透著東廠提督特有的陰冷與精準。
“他們輕騎突進,求的就是一個快字,所攜糧草最多隻夠十日之用。”
“後續糧隊被他們甩在了後麵,且必經之路上的幾處關鍵糧倉……”
他頓了頓,指尖稍稍用力。
按在武懿肩井穴上,引得她輕輕“嘶”了一聲,才繼續開口說道。
“……早已被咱們的人盯死了。”
“隻需娘娘一道密旨,沿途州縣堅壁清野,再派小股精銳騷擾其糧道。”
“李勳這八萬大軍,不出五日,必生饑饉。”
“以逸待勞,先餓他們幾天,挫其銳氣,亂其軍心,是為上策。”
武懿閉著的眼睫顫動了一下,並未立刻表態。
但葉展顏能感覺到,她繃緊的肩頸肌肉似乎鬆弛了一分。
他知道,第一步,說到了她心裡。
軍事上,她需要的是穩妥,是拖延,是避免正麵決戰。
尤其是在皇帝年幼、京營兵力未必全然可靠的情況下。
“僅是如此,恐怕還不夠。”
武懿緩緩開口接話說道。
“餓紅了眼的狼,更會拚命。”
“李勳既敢來,就不會沒算到糧草之事。”
“他若狗急跳牆,強行叩關,又當如何?”
“娘娘聖明。”
葉展顏立刻接口,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