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陷入了沉寂,隻有車輪的轆轆聲和爐火上銀壺輕微的嘶鳴。
葉展顏重新靠回錦墊,再次閉上雙眼。
但這一次,他的腦海中不再是靜態的山川地貌。
而是千軍萬馬的奔騰,是烽火連天的戰場,是隱藏在朝堂之上的暗流,是那個叛將趙永祿可能牽連出的更大網絡。
雁門關的血跡未乾,河西走廊的上空已是戰雲密布。
他這位東廠提督,太後娘娘的眼睛和利劍。
此行北上,要麵對的不僅僅是陣前的韃靼鐵騎,還有身後的陰謀詭計,以及這盤關乎國運的龐大棋局。
“來福。”
葉展顏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奴才在。”
來福連忙應道。
“傳咱家的話給黃將軍,加快行軍速度,務必在五日內趕到忻州。另外……”
他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
“用最快的渠道,給咱家查清楚趙永祿升任雁門副將前後,所有與他有過接觸的京官,特彆是兵部的人。”
“記住,一應細節,不得遺漏。”
“是,督主!”
來福躬身領命,小心翼翼地退到車簾旁,準備傳達命令。
葉展顏不再說話,手指無意識地在輿圖上河西走廊那狹長的地帶輕輕敲擊著。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仿佛預示著前路的莫測與艱難。
葉展顏的命令如同在平靜的行軍隊伍中投入了一顆石子。
漣漪迅速擴散開來。
傳令兵策馬揚鞭,將監軍大人的鈞旨層層傳遞。
很快,前軍傳來了總兵官黃誠忠洪亮的應答聲,以及各級將校此起彼伏的催促吆喝。
“加速!加速!督軍有令,五日內必須趕到忻州!”
“掉隊的自己跟上!輜重車輛不得脫節!”
“斥候前出十裡,仔細探查!”
隊伍的行進速度明顯加快,原本還有些鬆散的隊形開始收緊,空氣中彌漫起一股緊張的氣氛。
車輪滾動的轆轆聲變得更加急促,馬蹄踏地的聲音也密集如雨點。
士兵們沉默地加快了腳步,臉上的疲憊被一種對命令的服從,和對未知前路的警惕所取代。
黃誠忠是一位年近五旬、臉龐被風霜刻滿溝壑的老將。
在接到命令後,隻是沉穩地應了一聲“遵命”。
隨即便調轉馬頭,親自督促前軍。
他久經戰陣,深知兵貴神速,但也明白強行軍對士氣和體力的消耗。
所以他一邊命令加速,一邊調整行軍序列,確保遇敵時能迅速展開陣型。
對於葉展顏這位權閹監軍,黃誠忠內心並無太多好感。
但國難當頭,軍令如山,他選擇嚴格執行。
葉展顏的馬車也隨之顛簸得更厲害了。
他重新閉上眼,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著,腦中仍在飛速運轉,推演著各種可能。
趙永祿的叛變像一根刺,紮在他心頭。
兵部……
河西……
韃靼的真正意圖……
這些線索如同亂麻,需要他從中理出頭緒。
加速趕往忻州,是穩住晉北防線的第一步,也是他獲取更多前線信息、理清真相的關鍵。
隊伍就這樣在一種壓抑的緊迫感中,向著忻州方向疾行了兩日。
沿途所見,已是越來越濃厚的戰爭痕跡:廢棄的村舍,被焚毀的糧垛,偶爾可見倉皇南逃的百姓,看到大軍過境,他們眼中既有期盼,也有恐懼。
第三日午後,隊伍行至一處相對開闊的穀地,兩側是連綿的土丘和稀疏的林地,官道從中間蜿蜒穿過。
按照地圖所示,此地離忻州城已不足百裡。
連續趕路,人困馬乏,連黃誠忠都考慮是否要讓部隊稍事休整。
然而,就在這看似平靜的時刻,異變陡生!
“敵襲——!”
尖銳的警哨聲和淒厲的呼喊幾乎同時從隊伍前方響起。
隻見前方土丘之後,如同憑空湧出的烏雲,猛地席卷出一大隊韃靼騎兵!
人數約莫千騎,人馬皆披著臟汙的皮袍,頭上戴著各式氈帽,臉上塗抹著猙獰的油彩。
他們並不急於立刻衝陣,而是在距離大周軍前鋒一箭之地外開始盤旋,動作嫻熟而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