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午時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忻州衛指揮使司衙門的雅廳內投下斑駁的光影。
葉展顏正默然用著簡單的午膳,一碗粳米飯,兩碟時蔬,一盅清湯,與他東廠提督的身份殊不相稱。
他吃得極慢,心思顯然不在食物上,眉宇間凝結著一層驅不散的陰鬱。
忽然,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來福手捧一封火漆密封的狹長紙卷,幾乎是小跑著來到葉展顏桌前,躬身低語。
“督主,關凱將軍的六百裡加急密報!”
葉展顏執箸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放下。
他揮了揮手,侍立在角落裡的兩名婢女立刻無聲地退了出去,並輕輕掩上了房門。
接過密報,指尖劃過那堅硬的火漆,葉展顏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他迅速展開紙卷,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上麵關凱那略顯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跡。
“標下關凱、陳靖、趙勁謹稟督主:我部五千精騎自入敵境,大小七戰,皆告捷。拔除韃靼營寨八處,斬首數百,焚其糧秣輜重無算。然……敵軍主力行蹤飄忽,屢次避我鋒芒,似無意與我決戰。哨探四出,亦難覓其大隊人馬確切動向。為尋戰機,迫敵現身,標下等決議,率部繼續北上,前出至雁門關左近區域,相機而動,或可調動敵軍,窺其虛實。……”
密報的內容不長,卻讓葉展顏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七戰七捷,端掉八座營寨……
這戰績聽起來頗為耀眼,足以寫入戰報向朝廷請功。
但葉展顏關注的不是這些。他看到的重點是——“未尋到敵軍主力”、“行蹤飄忽”、“無意決戰”。
韃靼數萬大軍,難道就任由這五千精騎在他們的占領區內橫衝直撞,隻以一些外圍營寨作為代價?
這絕非正常。
他們的主力究竟在哪裡?
在做什麼?
是真的被關凱的機動戰術攪亂了部署,還是另有圖謀,根本不在意這五千騎兵的騷擾?
“北上雁門……”
葉展顏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低聲自語。
“倒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雁門乃咽喉之地,關凱兵臨城下,若韃靼主力真在附近,必不能坐視。”
這是一個大膽而冒險的決策。
雁門關如今是韃靼的重要據點,關凱此舉無異於虎口拔牙。
但若能因此逼出韃靼主力,或者探明其真實意圖,這險就值得冒。
他將密報遞還給來福,沉聲問道。
“我們的人,都撒出去了嗎?”
“河西、雁門,還有這山西境內,可有新消息傳來?”
來福連忙躬身,臉上帶著一絲惶恐和無奈。
“回督主,按照您的吩咐,能動的探子全都撒出去了,並州境內的各處暗樁也已儘數激活,嚴令他們不惜代價搜集情報。”
“隻是……韃靼人此番封鎖甚嚴,哨騎遊弋頻繁,我們的人滲透不易,傳遞消息也愈發困難。”
“目前……目前還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收獲傳回,恐怕……還需再等些時日。”
“等?”
葉展顏輕輕吐出這個字,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卻讓來福的頭垂得更低。
“河西告急,一個月都未必能撐住。”
“關凱孤軍深入,前途未卜。”
“朝中那些大人們,除了互相攻訐、催促進兵,又能拿出什麼切實方略?”
“我們哪裡還有時間等!”
他站起身,午膳隻動了幾口,此刻卻毫無食欲。
陽光照在他暗紫色的蟒袍上,映出一片沉凝的紫色,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
“時不我待啊……”
葉展顏走到窗前,望著窗外肅殺的庭院。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落在了西北那片廣袤而焦灼的土地上。
“必須儘快,必須比我們的敵人更快才行。”
他沉默片刻,忽然轉身,語氣斬釘截鐵。
“備轎,去大營。”
“本督要親自見黃誠忠,關凱既然動了,我們這邊也不能乾等著。”
“另外,傳令給我們在京裡的人,讓他們想辦法,從兵部檔案庫裡,把近幾年所有與雁門關守將升遷、調防、糧草撥付相關的文書,全部抄錄出來,快馬送來!”
“是!督主!”來福凜然應命,快步退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