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中心的解剖室還殘留著福爾馬林的冷冽氣味,沈硯剛脫下沾著雨水的勘查服,就徑直走向三樓的數據分析室。電腦屏幕亮起時,他指尖還帶著孤兒院走廊的寒氣——王院長倉皇的背影、保險櫃上的“2015”刻痕、劉建國戶籍頁上的黑石鎮地址,這些碎片在他腦海裡交織,而此刻,他需要一條更實在的線索,將劉建國與孤兒院的控製關係徹底釘死。
“市局內部財務係統,調‘晨光孤兒院’2014至2024年資金流水。”沈硯敲擊鍵盤,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表格,紅色的負數和黑色的正數在白光下格外刺眼。前五年的流水很規整,主要來自民政撥款和零星捐款,可從2015年7月開始,每季度末都會有一筆匿名彙款彙入,金額固定為15萬,備注欄永遠是“定向捐贈”。
他放大2015年7月的第一筆彙款記錄,付款賬戶是一串模糊的數字,隻有前四位“6228”能看清——這是工商銀行的儲蓄卡開頭。沈硯立刻切換界麵,調出阿鬼昨晚發來的“宏業集團關聯賬戶清單”,手指在鍵盤上滑動,當光標停在“劉建國私人副卡尾號3791)”時,他的呼吸頓了頓:2015年7月15日,該賬戶有一筆15萬的支出,交易對手信息被加密,可轉賬時間與孤兒院收到匿名彙款的時間,相差不過三分鐘。
“不是巧合。”沈硯低語,繼續往後翻。2016年至2024年,每季度末的15萬從未間斷,而劉建國的副卡總能在同一時間流出等額資金。更刺眼的是2020年趙靜突發“腦溢血”住院後,彙款金額從15萬漲到了20萬,收款賬戶也從孤兒院公戶,悄悄改成了王院長的私人賬戶——交易記錄裡,王院長的賬戶在收到彙款後,總會在三天內轉給一個叫“劉浩”的賬戶,金額是5萬,備注是“感謝費”。
劉浩,劉建國的兒子。沈硯指尖在“感謝費”三個字上輕點,終於明白王院長的包庇動機——他不是被嚇壞的棋子,是拿了錢的幫凶。趙靜當年或許也是如此,靠著劉建國的“捐贈”維持孤兒院運轉,卻在發現孩子被送走的真相後,成了被控製的對象,那場“腦溢血”,恐怕也不是意外。
他正想把資金流水截圖發給陸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砰”地撞在牆上,震得文件櫃上的試劑瓶微微晃動。張野穿著警服,領口的扣子沒扣,臉上帶著未消的怒意,身後跟著兩個年輕警員,手裡拿著一份蓋了章的調令。
“沈法醫,忙呢?”張野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笑意,卻沒走進來,隻是靠在門框上,目光掃過電腦屏幕,“市局剛下的指令,晨光孤兒院襲擊案和十年前的失蹤案並案調查,所有屍檢報告、物證數據,統一由我這邊調度。”
沈硯迅速最小化財務界麵,轉身時臉上已恢複慣常的平靜:“張隊,屍檢報告還在整理,趙靜的腦部ct切片需要重新比對,數據沒歸檔,暫時拿不出來。”
“重新比對?”張野往前走了兩步,手撐在辦公桌沿,指節敲了敲桌麵,“上午你去孤兒院補充勘查,下午就說要重新比對?沈法醫,我知道你本事大,但案子有案子的規矩,市局的調令,你總不能抗吧?”
他身後的警員把調令遞過來,紙上“立即提交所有相關材料”的字樣用紅筆圈了出來。沈硯接過調令,目光落在落款日期上——是今天上午簽發的,正好是王院長去找張野之後。顯然,王院長的慌亂讓張野急了,他怕沈硯從屍檢裡找出更多線索,比如趙靜昏迷前是否受過外力撞擊,或者那些“乾涸的血跡”是否屬於失蹤的孩子。
“張隊,屍檢數據需要嚴謹,萬一出錯,影響後續調查。”沈硯把調令放在桌上,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夾,“我需要時間核對,下午五點前,肯定給你送過去。”
“五點?”張野皺起眉,語氣冷了下來,“沈硯,彆給臉不要臉。趙靜就是個普通昏迷,陸明的失蹤案早就過了追訴期,你查那麼細,想乾什麼?”
沈硯抬眼,目光與張野對視,沒有退讓:“我是法醫,隻對屍體和證據負責。趙靜的腦部有異常陰影,不能排除外力致傷的可能;孤兒院找到的血跡,還沒做dna比對,這些都需要時間。”
張野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他盯著沈硯的眼睛看了幾秒,突然笑了:“行,我等你到五點。但沈法醫,我提醒你,彆搞什麼小動作,市局盯著這個案子呢,出了岔子,誰都擔不起。”
說完,他轉身帶著警員離開,關門時特意用了力氣,門板碰撞的聲音在走廊裡回蕩。沈硯等腳步聲走遠,立刻坐回電腦前,飛快地將資金流水、劉建國的轉賬記錄、王院長與劉浩的交易明細打包,壓縮成加密文件。他剛要發給陸時,手機突然震動,是陸時發來的定位——黑石鎮礦南巷,旁邊附了一句:“老周說三號井在礦場後山,阿鬼查到劉建國兩小時前去過礦場,帶了施工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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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的心一沉,劉建國要毀證據。他迅速把加密文件發過去,又在對話框裡敲字:“張野來要屍檢報告,我拖到五點,你那邊儘快,注意安全。”
發送成功的瞬間,他聽到走廊裡傳來腳步聲,這次很輕,像是在刻意放慢速度。沈硯立刻關掉聊天界麵,打開趙靜的ct切片,假裝在比對。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年輕警員探進頭來,是張野剛才帶過來的人。
“沈法醫,張隊讓我回來拿個東西。”警員的目光在電腦屏幕上掃了一圈,落在桌角的證物袋上——那是他從孤兒院帶回來的灰塵樣本和乾涸血跡。
“什麼東西?”沈硯起身,擋住警員的視線,“張隊沒說清楚,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
警員愣了一下,掏出手機撥給張野,電話接通後,他嗯嗯啊啊地應了幾句,然後掛了電話:“張隊說不用了,讓我先回去。”說完,他又看了一眼證物袋,才轉身離開。
沈硯等他走後,走到門邊,確認走廊沒人,才鬆了口氣。他拿起桌角的證物袋,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張野的警車駛離法醫中心。陽光透過雲層,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沈硯卻覺得渾身發冷——張野的急迫,劉建國的毀證,王院長的收錢辦事,這張網比他想象的更密,而他們手裡的時間,隻有不到三個小時。
他回到電腦前,重新打開劉建國的銀行流水,這次他注意到一個細節:2015年6月18日,劉建國收到一百萬“項目結算”的當天,還向一個境外賬戶轉了50萬,收款方是“黑石貿易公司”。沈硯立刻查這個公司,發現它注冊在離岸群島,實際控製人是劉建國的遠房表哥,而這家公司的主要業務,是“礦產出口”。
“童工挖的礦,通過境外公司洗白。”沈硯恍然大悟,劉建國不僅用孩子當童工,還把礦場的黑錢通過離岸賬戶轉移,而孤兒院的“捐贈”,不過是他掩蓋罪惡的零花錢。
手機再次震動,是陸時發來的消息:“加密文件收到,阿鬼在查境外賬戶,我們已經到礦場後山,三號井被鐵板封了,施工隊還在附近。”
沈硯回複:“我五點前把張野拖住,你們儘快找到打開井口的辦法,注意施工隊裡有沒有張野的人。”
他剛放下手機,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是前台打來的:“沈法醫,有位叫‘劉浩’的先生找您,說是宏業集團的,想了解趙院長的病情。”
劉浩來了。沈硯皺起眉,劉建國在礦場毀證,劉浩來法醫中心探底,父子倆分工明確,就是要阻止他查下去。
“告訴她,我在忙屍檢,沒時間見客。”沈硯掛了電話,走到衣櫃前,拿出一件新的白大褂穿上。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下午三點半,距離五點還有一個半小時。
他需要再找一個突破口,一個能讓張野暫時無暇顧及他的突破口。沈硯的目光落在桌角的調令上,突然想到了什麼——張野的調令是市局簽發的,但並案調查的指令,他並沒有收到正式的文件。或許,他可以從這裡入手,給市局打個電話,“確認”調令的真實性,拖延時間。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市局刑偵支隊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沈硯?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是支隊的李隊長,之前和沈硯合作過幾個案子,為人正直。沈硯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李隊,我想問一下,晨光孤兒院的案子,是不是真的並案給張野了?他剛才來拿屍檢報告,說有市局的調令,但我沒收到正式通知。”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傳來李隊長的聲音:“並案?沒聽說啊,市局昨天還在討論要不要成立專案組,張野怎麼會有調令?你把調令編號發給我,我查一下。”
沈硯心裡一喜,果然,張野的調令有問題。他把調令編號報給李隊長,掛了電話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張野為了拿到屍檢報告,居然偽造調令,這下,他有足夠的理由拖延到五點之後了。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劉浩的車停在門口,劉浩正站在車旁打電話,臉色難看。沈硯知道,劉浩沒見到他,肯定會給劉建國打電話,而劉建國在礦場聽到這個消息,隻會更急。
急就好,急了就會出錯。沈硯拿起手機,給陸時發了條消息:“張野調令可能是偽造的,我能拖住更久,你們放心查三號井。”
發送成功後,他轉身走向解剖室,手裡拿著趙靜的ct切片。他要做的,不僅是拖延時間,還要從這些切片裡,找出趙靜昏迷的真相——或許,這會是壓垮劉建國和張野的最後一根稻草。
解剖室的燈光亮起,冷白的光線照在ct切片上,沈硯的目光專注而銳利。這場較量,他不能輸,為了陸明,為了那些失蹤的孩子,也為了十年前被掩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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