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舊居民樓出來時，天邊已聚起暗沉的雲，風裹著濕意掠過臉頰，帶著幾分深秋的寒涼。沈硯和陸時沒敢多停留，沿著街邊的樹蔭快步往前走，身後那輛黑色轎車像幽靈般不遠不近地跟著，直到兩人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才徹底將其甩開。
“這些人跟得真緊。”陸時靠在巷子斑駁的牆壁上，喘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幾分煩躁，“明明找到了紙條，卻連‘紅繩’是什麼都不知道，三號井又不知道具體情況，感覺像抓著一把鑰匙，卻找不到對應的鎖。”
沈硯站在巷口，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外麵的街道，確認沒有異常後才回頭看向他：“線索剛出現，急不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三號井的位置和現狀，還有2019年那場礦難的細節——孫茂一直在查礦場的事，紙條上的線索肯定和礦難脫不了關係，而劉建國的問題，多半也藏在那場礦難裡。”
話音剛落，細密的雨絲就從雲層裡落了下來，打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兩人不再多言，加快腳步朝著陸時暫住的衛生院走去——自從陸明失蹤後，陸時就一直住在衛生院的臨時病房，一來方便照顧受傷的工友，二來也能隨時留意警方的動靜。
回到衛生院時，雨勢已經大了些，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窗戶，將夜晚的寂靜襯得愈發明顯。走廊裡的燈光昏黃，隻有零星幾個病房還亮著燈，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藥水混合的味道。陸時推開自己病房的門，卻沒有進去，而是徑直走到走廊儘頭的長椅旁坐了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低著頭，肩膀微微垮著。
沈硯看著他的背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藏不住的急躁與無力。他沉默著轉身走進護士站，向值班護士借了個熱水壺，又從自己帶來的背包裡翻出兩盒速溶咖啡——這是他辦案時習慣備著的，用來應對熬夜和突發情況。
幾分鐘後，沈硯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走了過來，將其中一杯遞給陸時。溫熱的觸感透過紙杯傳來，陸時愣了一下，抬起頭，眼眶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泛紅，顯然是剛才獨自悶著時，又想起了失蹤的哥哥。
“喝點熱的，暖暖身子。”沈硯在他身邊坐下，聲音比平時溫和了些，“我知道你急，想早點找到你哥，也想早點查清真相，但越急越容易出錯，我以前就犯過這樣的錯。”
陸時握著咖啡杯，指尖感受著暖意，聽到這話時，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沈硯。他隻知道沈硯是為了查姐姐沈玥的死才來到這個小鎮，卻從未聽過沈硯辦案時的過往。
沈硯看著窗外的雨簾，目光變得有些悠遠，像是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我剛當警察那年，才二十出頭，正好趕上沈玥的案子。當時查到一個嫌疑人，所有線索都隱隱指向他，我急著給姐姐討說法，沒等證據鏈補全就衝上去審訊，結果被對方反咬一口，還差點打草驚蛇，讓真正的線索斷了。”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幾分自嘲：“後來老隊長罵了我一頓，說‘辦案子就像剝洋蔥，得一層一層來，急著扯掉外皮，隻會讓自己被嗆得睜不開眼’。那時候我才明白，越是在乎的案子，越要沉住氣，不然隻會離真相越來越遠。”
陸時靜靜地聽著，手裡的咖啡漸漸暖了手心，心裡的焦躁也像是被這暖意一點點撫平。他能想象到，當年那個年輕的沈硯，抱著為姐姐破案的急切，卻因為衝動差點出錯的樣子，就像現在的自己，滿腦子都是找到哥哥，反而在“紅繩”這條線索前亂了陣腳。
“我以前從沒辦過案，也沒接觸過這些事。”陸時低聲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坦誠，“自從我哥失蹤後，我就一直慌慌張張的，總怕慢一步，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剛才看著那張紙條，明明知道是重要線索，卻一點頭緒都沒有，就覺得特彆無力。”
“沒人一開始就會做所有事。”沈硯轉過頭，看著他，眼神裡帶著幾分肯定，“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靜得多，至少在看到孫茂舊居被翻亂時，沒有衝動行事。而且，你對礦場的熟悉，對鎮上人的了解，都是我沒有的，這些都是查案的關鍵。”
陸時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沈硯會這麼說。在他看來，自己一直是跟在沈硯身後的那個，隻能提供些礦場的舊事，幫不上什麼大忙，可此刻沈硯的話，卻讓他心裡生出幾分底氣。
他低頭喝了口咖啡，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驅散了身上的寒意。“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紅繩’和三號井的事，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出頭緒，總不能一直等著吧？”
沈硯放下咖啡杯，手指輕輕敲擊著膝蓋，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等不是辦法，但盲目去找也不行。我們可以換個方向——查2019年那場礦難的官方記錄。”
“礦難記錄？”陸時有些疑惑，“那場礦難不是早就結了嗎？當時官方通報說是意外，還賠了錢，大家都以為沒什麼問題。”
“表麵上沒問題，不代表真的沒問題。”沈硯語氣篤定，“孫茂失蹤前一直在查礦場，肯定是發現了礦難的貓膩；劉建國這麼緊張，派人盯著孫茂的舊居，甚至讓林辰偽造證據拖延時間，也說明他怕我們查到礦難的真相。這場礦難，很可能藏著劉建國的核心黑幕，說不定和你哥的失蹤、沈玥的死都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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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官方記錄裡會有礦難的傷亡人數、事故原因、賠償明細這些信息。如果劉建國當年瞞報了傷亡人數，或者篡改了事故原因，記錄裡肯定會有漏洞。我們隻要找到這些漏洞，就能順著摸到他的把柄，到時候‘紅繩’和三號井的線索，說不定也會跟著清晰起來。”
陸時眼睛一亮，之前的無力感瞬間消散了大半。他猛地站起身，握著咖啡杯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用力：“對！我怎麼沒想到這個！當年礦難發生時，我哥還在礦場當班長，他回來後總說‘事情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勁，他又不肯說，現在想來，他說不定也發現了礦難的問題！”
看著陸時重新燃起鬥誌的樣子，沈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他也站起身，拍了拍陸時的肩膀，力道適中，帶著幾分鼓勵的意味。陸時沒有像之前那樣下意識地躲開，反而挺直了腰板，看著沈硯問道：“明天去查礦難記錄，需要我幫忙嗎？我雖然不知道具體該怎麼查，但我認識鎮政府檔案室的老王，他以前是礦場的老會計，說不定能給我們行些方便。”
沈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即點了點頭：“當然需要。有熟人幫忙，能少走很多彎路。明天我們先去鎮政府檔案室，要是官方記錄沒問題，再去問問當年礦難的幸存者，總能找到線索。”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聲音像是在為兩人的約定伴奏。走廊裡的燈光映著兩人的身影，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疏離感，反而多了幾分並肩作戰的默契。陸時低頭看著手裡的咖啡杯，心裡的暖意比咖啡還要濃——他不再是一個人著急，身邊有了可以信任的夥伴，就算前路布滿荊棘，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對了，”陸時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抬頭看向沈硯，“老王那人愛喝酒，明天我們帶兩瓶好酒過去，說不定他能多說些當年的事。我知道鎮上有家老酒館，釀的米酒特彆香，明天一早我去買。”
“好。”沈硯笑著應下，“那明天早上八點，在衛生院門口集合。”
兩人又聊了幾句關於礦難的舊事，陸時說起當年礦難後，劉建國突然變得闊綽起來，不僅買了新車，還在縣城開了公司，當時鎮上的人都羨慕他“運氣好”，現在想來，那筆錢說不定就和礦難的黑幕有關。
不知不覺間，雨勢小了些，夜色也深了。沈硯看了看時間，起身準備離開：“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跑檔案室。放心，隻要我們順著礦難這條線查下去，一定能找到你哥，也能給沈玥一個交代。”
陸時點點頭，目送沈硯走出走廊。看著沈硯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才被沈硯拍過的肩膀，似乎還殘留著幾分溫度。他握緊拳頭，心裡暗暗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主動起來，不再隻是跟在後麵，要和沈硯一起，揭開所有被掩蓋的真相。
回到病房後，陸時將那張寫著“紅繩繞三圈，藏在三號井最裡麵”的紙條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放在台燈下反複看著。雖然依舊不知道“紅繩”是什麼，但他心裡已經有了方向，不再像之前那樣迷茫。他相信，隻要查到礦難的真相，這張紙條的秘密，遲早會被解開。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天邊露出一絲微弱的光亮，預示著新的一天即將到來。而對於沈硯和陸時來說，一場關於礦難真相的追查，也即將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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