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沉沉壓在陽光福利院的上空。值班室的燈光昏黃,老保安靠著椅背打盹,手裡的保溫杯歪在一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院牆外的老槐樹下,一道瘦長的影子貼著牆根挪動,動作輕得像貓,隻有偶爾閃過的月光,能照出他臉上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疤痕——是阿鬼。
他縮在槐樹最粗的枝椏後,盯著值班室的掛鐘。指針剛跳過淩晨一點,換班的保安還得半小時才到,這是他摸清的“空窗期”。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是陸時發來的消息:“趙靜辦公室在主樓三樓最東頭,書櫃靠裡側,注意監控。”阿鬼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個“ok”,隨即把手機調至靜音,塞進貼肉的內袋。
沒人知道阿鬼為什麼會幫陸時。在城郊的“鬼市”裡,他是靠幫人跑腿、偶爾倒騰些二手貨過活的邊緣人,臉上的疤和沉默的性子讓周遭人都敬而遠之。隻有陸時知道,十年前,阿鬼在孤兒院被其他孩子堵在牆角揍得頭破血流時,是剛入職刑警隊的陸明路過,替他解了圍,還塞給了他一包沒拆封的餅乾。那包餅乾,阿鬼記了十年。如今陸明因公殉職,弟弟陸時找上門時,阿鬼隻說了一句:“隻要不犯法,你說咋乾就咋乾。”
福利院的側門虛掩著,是陸時白天以“複查安全隱患”為由,故意沒讓保安鎖死的。阿鬼彎腰溜進去,腳步踩在草坪的枯葉上,沒發出半點聲響。主樓的樓道裡亮著聲控燈,他刻意放輕腳步,燈光始終暗著,隻有應急通道的綠色指示牌,在黑暗中透出一點冷光。
三樓走廊儘頭,趙靜辦公室的門緊閉著。阿鬼從懷裡摸出一根細鐵絲,這是他年輕時在汽修廠學的手藝,對付老式門鎖綽綽有餘。鐵絲插進鎖孔,輕輕轉動幾下,“哢噠”一聲輕響,門開了。他推開門的瞬間,先探頭看了眼天花板的監控——鏡頭對著門口,角度固定,隻要貼著牆根走,就能避開。
辦公室裡彌漫著一股舊紙張和樟腦丸混合的味道。阿鬼直奔靠牆的舊書櫃,書櫃是深棕色的實木材質,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玻璃門內側蒙著一層灰。他按照陸時的提示,拉開最裡麵一層的櫃門,裡麵堆著一摞摞泛黃的文件,大多是孩子的入學登記和體檢報告。阿鬼的手指在文件間快速翻找,指尖突然觸到一個硬殼的東西,被幾本厚冊子壓在最底下。
他把上麵的文件挪開,露出一個藍色封麵的筆記本,封麵上沒有字,隻在角落貼著一小塊褪色的膠布。筆記本是帶鎖的,鎖孔很小,阿鬼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更細的鐵絲,小心翼翼地探進去。這次花的時間稍久,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直到鎖芯再次傳來“哢噠”聲,才鬆了口氣。
就在他把筆記本塞進懷裡,準備轉身離開時,走廊裡突然傳來腳步聲。阿鬼心裡一緊,迅速躲進書櫃和牆壁之間的縫隙裡,屏住呼吸。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趙靜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煩響起:“老王,我都說了文件在桌上,你怎麼還上來問……”
“趙老師,剛才院長說找你核對上個月的物資清單,我以為你在辦公室。”保安老王的聲音透著歉意。
阿鬼貼在冰冷的牆壁上,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看著趙靜走到辦公桌後,拿起桌上的文件夾,又隨手翻了翻桌角的日曆,嘴裡嘟囔著:“這院長,半夜不睡覺折騰人。”幾分鐘後,趙靜拿著文件夾離開,門被輕輕帶上。
阿鬼等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口,才從縫隙裡鑽出來,快步走出辦公室,鎖好門,沿著原路退回。出了福利院,他沒敢停留,一路疾走,拐進幾條錯綜複雜的小巷,最後在一家早已關門的廢品站門口停下。
路燈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阿鬼靠在廢品站的鐵皮門上,借著手機的微光打開那個藍色筆記本。第一頁就是密密麻麻的字跡,是趙靜的筆跡——他在陸時給的資料裡見過。上麵寫著“特殊宿舍記錄”,日期從2015年3月開始。
“3月15日,林小宇,強嘴,關小黑屋兩小時,哭到沒聲才出來,下次再犯加倍。”
“4月7日,方雅,吃飯掉米粒,罰站整夜,天亮時站不住倒了,還算識相。”
“5月20日,張強,偷藏饅頭,用戒尺打手心十下,手背紅腫,讓其他孩子看著,殺一儆百。”
每一條記錄後麵,都畫著勾,部分還簽著“趙靜”的名字,字跡淩厲。翻到2017年的頁麵,一行字讓阿鬼的手指頓住:“10月9日,陳默,試圖逃跑,戒尺抽後背,直到認錯,這野種就得狠狠治,不然不知道誰是主子。”旁邊還畫了個叉,像是在標記“重點看管”。
阿鬼的眉頭皺得很緊,他也曾在孤兒院待過兩年,雖然沒進過“特殊宿舍”,但隱約記得那棟單獨的小二樓,常年鎖著門,裡麵的孩子很少出來,偶爾見到,也都是低著頭,眼神怯生生的,身上總帶著莫名的淤青。當時他隻當是孩子調皮被老師教訓,現在看來,根本不是“教訓”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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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本快翻完時,手機又震了一下,陸時發來消息:“老地方,等你。”阿鬼把筆記本收好,朝著巷子深處的“老地方”——一家24小時營業的麵館走去。
麵館裡隻有兩三桌客人,陸時坐在最裡麵的角落,麵前放著一碗沒動的牛肉麵。看到阿鬼進來,他立刻起身,遞過一杯熱豆漿:“怎麼樣?拿到了嗎?”
阿鬼把藍色筆記本放在桌上,推到陸時麵前,聲音沙啞:“都在這了,你自己看。趙靜那女人,心太黑。”他拿起豆漿,猛灌了一口,似乎想壓下心裡的憋悶,“對了,當年‘特殊宿舍’的孩子,我後來留意過,大多沒了消息。有的說被領養了,有的說送回老家了,但我托人問過,領養記錄查不到,老家也壓根沒那些孩子的影子。”
陸時的目光落在筆記本上,手指劃過那些刺眼的文字,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抬頭看向阿鬼,眼神裡帶著感激:“阿鬼,謝了。這筆錢……”
“錢就算了。”阿鬼打斷他,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疤,“當年你哥幫我的時候,也沒提錢。隻是這筆記本,你們拿著小心點,趙靜要是發現丟了,肯定會鬨。還有,林辰最近好像也在查孤兒院的事,我昨天在福利院門口看到他了,跟院長聊了好久。”
提到林辰,陸時的眼神冷了下來。他把筆記本放進隨身的背包,拉好拉鏈:“我知道了,你以後彆再摻和這事了,不安全。要是趙靜那邊有動靜,隨時聯係我。”
阿鬼點點頭,喝完最後一口豆漿,起身就走。走到麵館門口時,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陸時一眼:“陸警官,當年‘特殊宿舍’的孩子,要是還活著,你們可得幫他們討個說法。”說完,便消失在夜色裡。
陸時坐在原地,打開筆記本重新翻看。每一條記錄都像一把刀,紮在他心上。他拿出手機,撥通沈硯的電話,語氣沉重:“沈哥,你現在方便嗎?有重要的東西要給你看,關於孤兒院,關於趙靜。”
半小時後,沈硯趕到麵館。他剛從市局回來,林辰調閱福利院舊檔案的事讓他心裡一直懸著,接到陸時的電話,就立刻趕了過來。看到筆記本裡的內容,沈硯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手指捏著書頁,指腹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特殊宿舍’,體罰,還有消失的孩子……”沈硯低聲重複著,眼神銳利,“趙靜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記錄,要麼是仗著背後有人撐腰,要麼是覺得這些事永遠不會被翻出來。林辰今天調閱2019年前後的檔案,恐怕也是衝著‘特殊宿舍’和這些孩子來的。”
“那我們現在就去抓趙靜?”陸時按捺不住怒火,“這筆記本就是鐵證!”
沈硯搖了搖頭,合上筆記本:“還不夠。這隻能證明她虐待兒童,但礦難賠償款、陳濤的死、孫茂的滅口,這些還沒和她扯上關係。而且,‘特殊宿舍’的孩子去哪了?這才是關鍵。林辰比我們先一步動檔案,說不定已經知道些什麼了。”
他頓了頓,看向窗外。天快亮了,遠處的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麵館外的街道漸漸有了行人。“我們得改變策略,”沈硯的語氣堅定,“調查重心徹底轉到孤兒院內部,盯著趙靜,查‘特殊宿舍’的孩子去向,還有林辰調閱檔案的目的。另外,‘紅房子’那邊,明天白天我再去一趟,老陳說照片的另一半在那,說不定能找到和這些孩子相關的線索。”
陸時點點頭,把筆記本收好:“我明白了。趙靜那邊,我讓人盯著,一旦她有動靜,立刻彙報。”
兩人走出麵館時,太陽剛好跳出地平線,金色的陽光灑在街道上,驅散了夜裡的寒意。但沈硯和陸時都知道,陽光福利院的“寒意”,才剛剛開始顯露。趙靜的筆記本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孤兒院黑曆史的第一道門,門後藏著的,或許是比礦難真相更令人心驚的秘密。而林辰的動作,讓這場調查變得更加緊迫——他們必須在林辰之前,找到“特殊宿舍”孩子的下落,揭開所有被掩蓋的真相。
沈硯看著遠處福利院的方向,那裡此刻應該已經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一派溫馨祥和。可他的腦海裡,卻不斷閃過筆記本上“關小黑屋”“戒尺抽打”的字眼,還有阿鬼說的“大多沒了消息”。他握緊了拳頭,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讓那些藏在陽光背後的黑暗,暴露在世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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