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的陽光斜斜照進陽光福利院的走廊，卻驅不散空氣中的壓抑。走廊牆上貼著孩子們的畫，大多是灰暗的底色，隻有零星幾筆亮色，像被烏雲遮住的星光。沈硯和陸時站在值班室門口，正要敲門找趙靜核實玩具熊的細節，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溫和的腳步聲。
“兩位警官也在？”
沈硯回頭，隻見林辰穿著一件淺灰色休閒外套，戴著細框眼鏡，手裡拎著一個印著“心理疏導”字樣的帆布包，笑容溫和得像隔壁鄰居。他身後跟著福利院的工作人員，手裡捧著一摞文件，看起來準備得十分周全。
“林院長？你怎麼來了？”陸時皺了皺眉，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警惕。上次在局裡問話時，林辰就對孤兒院的資金流向含糊其辭，現在突然出現在這裡，未免太巧。
林辰推了推眼鏡，把手裡的文件遞過來，語氣自然：“市局上周聯係我，說福利院之前曝出體罰傳聞，擔心孩子們有心理陰影，讓我來做次專項心理疏導。這不，剛跟工作人員對接完流程，就看到你們了。”
沈硯接過文件，快速掃了一眼——確實有市局的蓋章，日期是三天前，流程看起來沒問題。但他心裡總覺得不對勁，張野昨天剛通風報信，今天林辰就以“心理疏導”的名義過來，時機未免太巧合。
“我們正要找趙靜了解點情況。”沈硯把文件還回去，目光落在林辰的帆布包上，“既然林院長要做疏導，需要我們回避嗎？”
“不用不用，”林辰笑著擺手，語氣輕鬆，“正好趙靜這幾年負責孩子的生活管理，我也想跟她聊聊孩子們的日常狀態，你們要是不介意，一起聽聽也無妨，說不定還能幫著補充些信息。”
這話看似坦誠，卻堵死了沈硯單獨問話的可能。沈硯和陸時對視一眼，默契地決定留下——正好看看林辰到底想做什麼。
值班室的門打開，趙靜坐在裡麵，手裡攥著一塊抹布，看到林辰時，眼神明顯頓了一下，隨即又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抹布邊緣。她昨天被沈硯問起老槐樹的事，到現在還心有餘悸，此刻看到林辰，臉上多了幾分複雜的神色。
“趙姐，今天麻煩你配合做個訪談，主要聊聊你平時和孩子們的相處模式。”林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從帆布包裡拿出筆記本和錄音筆，按下開關時特意抬眼看了看沈硯，“放心，就是常規記錄，方便後續製定疏導方案。”
趙靜點點頭，聲音有些沙啞：“我……我沒什麼好說的，就是按規定照顧孩子，有時候他們調皮，會管得嚴一點。”
“‘管得嚴’具體是指什麼呢？”林辰身體微微前傾，語氣溫和卻帶著引導性，“比如有沒有過批評教育，或者……比較嚴厲的約束？”
趙靜的手指攥得更緊了，指尖泛白：“就是……不聽話的時候會罰站，或者不讓玩玩具，都是為了他們好。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沒安全感，不嚴一點，以後出去容易學壞。”
“那之前有孩子說你體罰他們，甚至把孩子送走，這回事你怎麼看？”林辰繼續追問，目光卻悄悄掃向沈硯，像是在“求證”。
趙靜猛地抬頭，眼神裡帶著慌亂，卻在接觸到林辰的目光後，慢慢鎮定下來：“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瞎說的！有幾個孩子特彆叛逆，偷東西、逃學，我批評了他們幾句，就懷恨在心，出去後亂造謠。還有說‘送走’的，其實是他們自己離家出走，我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後來報了警也沒消息……”
這番話半真半假，卻把“體罰”“輸送童工”的事全推給了“孩子叛逆造謠”和“離家出走”。陸時忍不住想插話，卻被沈硯用眼神製止了——他想看看林辰接下來還會說什麼。
林辰在筆記本上寫了幾筆，抬起頭時，語氣帶著一絲“專業分析”的意味：“趙姐，你彆太激動。從心理學角度看，長期照顧特殊群體的工作人員，容易產生‘過度責任感’，有時候會把‘嚴格管理’當成對孩子的保護，這是很常見的心理狀態。不過以後還是要注意方式，避免讓孩子產生誤解。”
他這番話看似在“安撫”趙靜，實則是在給沈硯和陸時傳遞一個信號：趙靜的“嚴格”是出於責任感，所謂的“體罰”可能是孩子的誤解，甚至是趙靜自己的“過度負責”導致的偏差。
訪談結束後，林辰送趙靜出去，回來時特意繞到沈硯身邊，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善意提醒”：“沈隊，不瞞你說，我剛才觀察趙靜的狀態，她可能有輕度偏執型人格障礙的傾向——總覺得自己的管理方式是對的，對彆人的質疑很敏感，甚至會無意識地‘美化’自己的行為。之前那些體罰記錄，說不定是她長期心理壓力下臆想出來的細節，你們查案的時候，可得多留個心眼，彆被表麵的證詞誤導了。”
這話直接把“體罰記錄”的可信度給推翻了，還用上了“人格障礙”“臆想”這些專業術語，聽起來有理有據。陸時在旁邊聽得咬牙——林辰明明是在故意誤導，卻裝得一副“為案件著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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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不動聲色，隻是淡淡點頭：“多謝林院長提醒，我們會注意的。對了，聽說林院長也是從這家福利院出來的？”
林辰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沈硯會突然提這個，隨即笑著點頭：“是啊，小時候父母走得早，就在這兒長大，後來考了心理學專業，也是想回來幫襯幫襯。”
“那你對趙靜應該很了解吧？”沈硯繼續追問，目光緊緊盯著林辰的眼睛，“她在福利院工作這麼多年，有沒有過什麼異常的行為，比如……和外麵的公司有聯係？”
林辰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很快又恢複平靜：“我常年在外麵跑項目，很少回福利院，對趙靜的了解大多是通過工作人員的反饋。她平時挺內向的，除了照顧孩子，就是待在宿舍，沒聽說過和外麵公司有聯係……”
他說得滴水不漏，卻在提到“外麵公司”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眼鏡腿——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沈硯精準捕捉到了。
等林辰離開福利院後，陸時才忍不住開口：“沈哥，你剛才怎麼不讓我說話？林辰明顯是在誤導我們！他故意把趙靜的問題往‘心理障礙’上引，還幫她圓‘離家出走’的謊，肯定是和趙靜串通好了！”
“我知道。”沈硯靠在走廊的牆上，目光落在遠處的老槐樹上，“但我們現在沒有證據證明他們串通。林辰用‘心理疏導’的名義過來，就是想借‘專業身份’乾擾我們的判斷，要是我們剛才直接反駁，反而會顯得我們‘不專業’，甚至可能讓林辰抓住把柄，說我們‘主觀臆斷’。”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他剛才也露出了破綻——提到‘外麵公司’時，他的反應很緊張，說明他知道趙靜和建國礦業的聯係，隻是不想承認。還有，他說自己‘很少回福利院’，但剛才和趙靜對視時，兩人的眼神交流很默契，顯然不是‘很少接觸’的狀態。”
陸時這才冷靜下來，回想剛才的細節，越想越覺得林辰可疑：“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總不能讓他一直這麼誤導下去吧？”
“當然不能。”沈硯站直身體，眼神變得堅定，“第一，派人盯著林辰，看他離開福利院後去了哪裡，有沒有和趙靜或者張野私下聯係。第二，再找機會單獨問趙靜——林辰剛才的引導雖然暫時穩住了她，但她心裡肯定有鬼，隻要我們找到突破口，她遲早會露餡。第三，繼續查鑫源商貿的銀行流水，隻要能證明孤兒院的資金流向礦場，林辰就算再會誤導，也沒法抵賴。”
兩人正說著，走廊儘頭傳來一陣孩子的笑聲——幾個年紀小的孩子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準備去院子裡玩。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經過時，偷偷塞給沈硯一張紙條，然後飛快地跑開了。
沈硯打開紙條，上麵是歪歪扭扭的鉛筆字：“趙老師昨天晚上和一個男人打電話，說‘東西埋好了，彆讓警察找到’……”
陸時湊過來看完，眼睛一亮：“這就是證據！趙靜肯定是在跟林辰或者張野聯係，他們還在擔心老槐樹下的東西！”
沈硯把紙條收好，語氣帶著一絲冷意：“林辰以為用‘心理乾預’能誤導我們，卻沒想到，最不會說謊的，是這些孩子。接下來，我們該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畫蛇添足’了。”
兩人離開福利院時，陽光已經升到了頭頂，卻依舊沒能照亮福利院角落裡的黑暗。沈硯看著手裡的紙條，知道林辰的“誤導陷阱”已經出現了裂痕，而這道裂痕，很快就會變成撕開真相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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