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檔案庫的鐵門推開時，發出“吱呀”一聲悶響，灰塵在斜射的陽光裡浮動，混著舊紙張的黴味撲麵而來。架子上的檔案盒堆得密密麻麻，標簽大多泛黃卷邊，最裡麵的幾排還蒙著薄灰，顯然很久沒人動過。
陸時抱著裝體罰記錄的帆布包，站在檔案架前掃過標簽——“福利院相關”的檔案盒被歸在“民生類20182020”分區，他指尖劃過冰涼的金屬架，終於在第三排找到標著“2019年福利院資金流水”的盒子。盒子沉甸甸的，提起來時還能聽見裡麵紙張摩擦的聲響。
他找了張靠窗的舊桌子，把檔案盒攤開。裡麵整齊疊著銀行回單、支出憑證、收據存根，每張都按日期排序，蓋著福利院的紅色公章。陸時翻得很細，指尖拂過每張憑證的邊緣，目光緊盯“孩子生活費”“物資采購”這兩項支出——之前查福利院用工協議時，他就懷疑有資金挪用的問題，現在要找的，就是能把“生活費”和“礦場開支”聯係起來的證據。
翻到2019年6月的憑證時，陸時的手指突然頓住。本該連續的支出記錄裡，少了三張關鍵憑證——6月10日、12日、15日的“孩子生活費”支出存根，對應的位置隻留下參差不齊的撕口，殘留的紙屑還粘在相鄰的憑證上，顯然是被人匆忙撕走的。
他湊近看了看撕口，邊緣毛糙，還帶著新鮮的纖維，不像是存放不當造成的損耗。陸時又翻了前後幾個月的記錄，其他月份的憑證都完好無損，唯獨6月少了這三張——而6月，正是小遠被“處理”、沈玥遇害的月份。
“陸警官？您找哪年的檔案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老王端著個搪瓷杯走進來，看見陸時手裡的檔案盒，腳步頓了頓，眼神有些閃躲。老王在檔案庫待了快二十年，局裡沒人比他更清楚檔案的存放情況。
陸時抬眼看他，把缺了憑證的地方指給老王看：“王師傅，這2019年6月的三張生活費憑證怎麼沒了？是之前整理時弄丟了嗎？”
老王湊過來瞥了一眼，手裡的搪瓷杯晃了晃，熱水差點灑出來。他趕緊穩住杯子，搓了搓手，語氣支支吾吾：“這……這我也不清楚啊，上次整理的時候還好好的……”
“上次整理是什麼時候？”陸時追問，目光落在老王緊繃的臉上。老王平時性子直，從不藏話，現在這副躲閃的樣子，顯然有隱情。
老王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沉默了幾秒才小聲說：“就……就上周，張隊過來借過這個檔案盒，說要核對礦場案的關聯資金，還回來的時候我沒細看，想著張隊做事仔細，肯定不會出問題……”
“張野？”陸時的眉峰擰了起來。張野是刑偵隊的老隊員，平時負責普通刑事案件，和礦場埋屍案、福利院的案子本沒直接關聯，他突然借資金檔案，還“弄丟”了關鍵憑證，這絕不是巧合。
“您是說……憑證是張隊還回來之後少的？”陸時追問，聲音裡帶了點不易察覺的嚴肅。
老王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壓得像蚊子哼：“我也是剛才看見這撕口才想起來，張隊還檔案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他手裡攥著幾張紙，當時沒多想……陸警官，這事您可彆說是我說的，張隊在局裡人脈廣，我這快退休的人，可經不起折騰……”
陸時點了點頭，心裡已經有了數：“您放心，我不會提您的名字。這檔案我先借走，後續需要補記錄的話，再跟您說。”
從檔案庫出來，陸時直接往刑偵隊辦公室走。走廊裡人不多，路過茶水間時，還聽見裡麵有人議論張野——“張隊最近好像跟劉建國走得挺近，上周還一起吃飯了”“可不是嘛，之前礦場案他本來沒參與，非要插一腳，不知道想乾嘛”。陸時沒停，腳步更快地走向張野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沒關嚴，能看見張野坐在電腦前，手裡夾著煙，煙灰都快掉在鍵盤上了。陸時敲了敲門，沒等裡麵回應就推開門進去：“張隊，有件事想跟你核實一下。”
張野猛地抬頭，看見是陸時，眼神閃了一下，趕緊把煙摁在煙灰缸裡，臉上擠出個笑：“是小陸啊，什麼事？坐。”
陸時沒坐，把懷裡的檔案盒放在桌上，打開缺憑證的那一頁，推到張野麵前：“2019年福利院的資金檔案，上周你借過？這裡少了三張6月的生活費憑證，王師傅說你還回來之後就沒了。”
張野的目光落在撕口上，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筆，指節泛白：“哦，這事啊，可能是我借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吧。當時忙著核對礦場的資金流水，沒注意，回來整理的時候可能混進其他檔案裡了，回頭我再找找。”
“混進其他檔案？”陸時盯著他的眼睛，語氣平靜卻帶著壓力，“三張憑證，剛好都是6月的孩子生活費支出，而且撕口很整齊，不像是不小心弄掉的。張隊，你借這檔案，到底是為了核對礦場資金，還是為了藏起這三張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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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野的臉色沉了下來，身體往椅背上靠了靠，雙手交叉放在桌上，試圖掩飾心虛：“陸時，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我故意藏憑證？局裡有規定，查案講究證據，你可不能憑個撕口就隨便冤枉人。”
“我沒冤枉你，隻是想知道真相。”陸時拿出手機，調出之前拍的體罰記錄照片，放在張野麵前，“福利院2019年虐待孩子的記錄，上麵多次提到你幫趙靜盯著體罰的孩子，小遠失蹤前還被你攔著不讓送饅頭。現在關鍵的資金憑證又在你借走後消失，張隊，你和福利院、劉建國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張野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眼神飄向窗外，不敢再跟陸時對視：“我那是幫趙靜臨時照看一下，都是過去的事了。資金憑證的事，我真不知道，可能是檔案整理失誤，回頭我讓手下去檔案庫再找找，找到了就給你送過去。”
陸時看著他躲閃的樣子，心裡清楚再追問下去也沒用，張野肯定不會承認。他收起檔案盒，語氣冷了幾分：“希望張隊能儘快找到，這三張憑證對福利院的案子很重要，要是找不到，可能需要上報給領導，走檔案遺失的流程了。”
說完，陸時轉身就走，沒再看張野的反應。出門時，他聽見辦公室裡傳來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響，顯然張野被戳中了痛處。
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陸時把檔案盒和體罰記錄放在一起，拿出手機給沈硯發消息：“張野上周借走福利院的資金檔案，還回來後少了三張6月的生活費憑證，他說是不小心弄掉的，明顯在撒謊。另外，局裡有人說他最近和劉建國走得很近。”
沈硯的消息很快回過來：“我這邊問了幾個社區老人，說2019年福利院後麵確實有個紅房子，後來被拆了，拆房子的人就是劉建國的施工隊。張野現在明顯在幫他們掩蓋，我們得儘快找到那三張憑證，說不定能查出他們挪用孩子生活費給礦場的證據。”
陸時看著屏幕，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著。張野的反常舉動，不僅印證了阿鬼的提醒，還把福利院、礦場、資金挪用這幾條線串了起來——張野絕不是簡單的“人脈廣”，他很可能早就和劉建國、趙靜綁在一起，從挪用資金到掩蓋虐待孩子的事實，都有他的參與。
他拿起檔案盒裡的其他憑證，重新翻看起來。雖然少了三張關鍵的，但相鄰日期的支出記錄裡，有一張“物資采購”的憑證金額異常——6月8日，采購“鐵鍬、麻繩”支出了五千塊，而福利院根本用不上這麼多鐵鍬和麻繩，更像是給礦場準備的。
陸時把這張憑證抽出來，夾在體罰記錄裡。雖然還沒找到直接證據，但這些零碎的線索，已經慢慢拚湊出張野和劉建國的利益鏈條。他知道，張野既然敢撕毀憑證，肯定還有後招，接下來不僅要找缺失的憑證，還要防著張野在背後搞小動作。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把辦公室的影子拉得很長。陸時攥緊了手裡的憑證，眼神變得堅定——不管張野背後有多少人脈，不管他們掩蓋得多嚴實，隻要把這些線索串聯起來，總能找到突破口，把所有真相都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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