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的福利院，院子裡飄著洗曬衣物的肥皂味。幾個孩子蹲在梧桐樹下玩彈珠，塑料珠子在水泥地上滾出清脆的聲響，卻沒驅散辦公樓裡的壓抑。趙靜坐在二樓辦公室的舊沙發上，指尖反複摩挲著搪瓷杯的杯沿，杯裡的菊花茶早就涼透了——自從上周陸時來查過資金檔案，她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總覺得窗外有雙眼睛盯著自己。
“趙院長，我來了。”辦公室門被輕輕推開，林辰的聲音帶著溫和的笑意，手裡拎著個印著“兒童心理疏導”的帆布包，裡麵露出幾本彩色繪本的邊角。他今天穿了件淺藍襯衫，戴了副細框眼鏡，看起來和平時那個溫和的後勤主任沒兩樣，隻有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趙靜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她快步走到門口，探頭往走廊裡掃了一眼，確認沒人後才關上門，壓低聲音問：“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最近少露麵嗎？”
“怕什麼，我是以‘給孩子做心理疏導’的名義來的，局裡那邊問起來也有說法。”林辰把帆布包放在掉漆的辦公桌上，拉開拉鏈，沒往外拿繪本，反而掏出一張折疊的照片，輕輕展開。照片上是沈硯站在福利院門口的側影，背景裡還能看見停在路邊的警車，顯然是被人偷偷拍下來的。
趙靜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臉色瞬間白了幾分，伸手去拿照片的手指都在抖：“這……這什麼時候拍的？他還在盯著？”
“昨天下午拍的，我讓門口小賣部的老張幫著盯了會兒，沈硯在對麵巷子裡待了快一個小時，手裡還拿著咱們福利院的舊地圖。”林辰把照片按在桌上，指尖捏著照片邊緣，指節泛白，“他沒放鬆，說不定已經查到紅房子的事了。我們得趕緊把‘東西’轉移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轉移？往哪轉移？”趙靜的聲音發顫，往後退了半步，後背撞到了冰冷的牆壁，“那東西埋在紅房子地基下，現在挖出來，萬一被孩子看見……”
“看不見的，我已經跟劉總聯係好了，今晚他派施工隊來，就說是‘翻修下水道’，趁著天黑把東西挖出來運走。”林辰打斷她的話，語氣比平時冷了幾分，“你彆忘了，那東西要是被警察找到，我們倆都得進去。2019年小遠的事，沈玥的事，哪一件夠我們判十年的？現在不是怕的時候，得狠點心。”
“可……可萬一挖的時候被發現呢？”趙靜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聲音帶著哭腔，“我這幾天總夢見沈玥，她站在河邊問我為什麼要殺她……”
“殺她？”林辰的聲音陡然沉下去，伸手抓住趙靜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趙院長，話可不能亂說！沈玥是‘意外’溺水，小遠是‘自己跑丟’的，跟我們沒關係！”他頓了頓，湊近趙靜的耳朵，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再說了，就算真有人查出來，也不能留活口——當年老張不就是嘴碎，說了句紅房子裡有哭聲，第二天就‘突發心梗’沒了？現在沒人敢多嘴。”
這話剛落，辦公室門底下的縫隙裡，忽然閃過一個小小的影子。
是小滿。他剛才蹲在辦公室門口的台階上找丟失的彈珠，聽見裡麵傳來趙靜的哭聲，好奇地湊過來，剛好聽見“紅房子”“留活口”“老張沒了”這些話。十歲的孩子還不太懂這些話的意思，卻能從兩人的語氣裡感覺到害怕，小小的身子縮在門後，攥著衣角的手指都泛了白，心臟“咚咚”跳得像要蹦出來。
他想跑，可腳像被釘在地上似的，剛往後挪了半步，手裡的彈珠突然滾了出去，“嗒”地撞在門腳上。
辦公室裡的聲音瞬間停了。
“誰在外麵？”林辰的聲音帶著警惕，快步往門口走。
小滿嚇得魂都飛了，轉身就往樓下跑，拖鞋在樓梯上踩出“噠噠”的聲響，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他跑過一樓走廊時，沒看清前麵的人，“咚”地撞進一個堅實的懷裡，懷裡的文件夾“嘩啦”散了一地。
“小心點。”陸時的聲音溫和，伸手扶住小滿的胳膊，看清孩子滿臉的眼淚，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怎麼了？哭什麼？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他今天是來送福利院員工的考勤記錄——之前查林辰偽造用工記錄時，發現有幾個“臨時員工”的名字查無此人，特意讓人重新整理了考勤表，想找趙靜核實。沒想到剛進一樓走廊，就被慌慌張張的小滿撞了個正著。
小滿攥著陸時的衣角，哭得抽抽搭搭，話都說不完整：“陸……陸警官……林老師……趙院長……他們要‘處理’人……”
“處理人？”陸時心裡一緊，蹲下身，用指腹擦掉小滿臉上的眼淚，放柔聲音追問，“他們要處理誰？說清楚點，好不好？你聽見他們說什麼了？”
小滿的眼淚掉得更凶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卻又忍不住小聲補充：“我……我聽見他們說紅房子……還有……還有‘不能留活口’……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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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房子？”陸時的瞳孔猛地一縮，瞬間想起沈硯之前說的——2019年6月，劉建國的施工隊拆了福利院後方的紅房子。結合小滿的話，“處理人”“不能留活口”，這些詞像針一樣紮進他心裡，瞬間和礦場埋屍案聯係到一起——難道紅房子底下也埋了人？是小遠？還是沈玥？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腳步聲，林辰和趙靜出現在樓梯口。林辰看見蹲在地上的小滿和陸時，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恢複了溫和的表情，快步走下來：“陸警官？您怎麼來了？小滿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趙靜跟在後麵，臉色蒼白，不敢看陸時的眼睛，隻敢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陸時站起身，把小滿護在身後，目光落在林辰身上，語氣平靜卻帶著審視：“我來送員工考勤記錄，剛進門就被小滿撞到了。他說聽見你和趙院長在辦公室裡說‘要處理人’‘紅房子’，還說‘不能留活口’——林主任，你們在聊什麼？”
林辰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笑了起來，伸手想去摸小滿的頭，被小滿往後躲了一下。他收回手，順勢推了推眼鏡：“陸警官您誤會了，我剛才在跟趙院長說之前有個孩子總欺負人，我們在商量怎麼‘處理’這個事，讓他跟同學好好相處。至於紅房子，是說院子後麵那間舊儲物間，之前漏雨，想找人修修，怕下雨天傷著孩子，所以說‘不能留隱患’，小滿年紀小，聽岔了。”
這番話編得還算圓，但陸時看得清楚，林辰說話時，指尖一直在無意識地摳襯衫袖口，顯然是在撒謊。小滿躲在他身後，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角，眼裡的害怕不是裝出來的——孩子不會撒謊，林辰和趙靜肯定在隱瞞什麼。
“是嗎？”陸時沒戳破，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夾，輕輕拍掉上麵的灰塵，“既然是誤會，那最好。考勤記錄我放這兒了，趙院長要是有時間，儘快核對一下，有問題隨時聯係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辰和趙靜緊繃的臉，補充道：“對了，最近局裡在查2019年紅房子拆除的事，要是你們有當時的照片或者記錄，也麻煩提供一下——畢竟是涉及福利院的工程，得確認沒問題。”
趙靜的身子晃了一下，靠在牆上才穩住。林辰趕緊扶住她，抬頭看向陸時，笑容裡帶著勉強：“好……好的，我們找找看，找到了就給您送過去。”
陸時“嗯”了一聲，牽起小滿的手：“小滿，跟我走，我帶你去找彈珠，順便給你買糖吃。”
小滿怯生生地跟著陸時往外走，路過林辰身邊時，飛快地往他身後躲了躲。陸時牽著孩子的手，能感覺到小家夥的手還在抖——剛才辦公室裡的對話，肯定比孩子說出來的更可怕。
走出福利院大門，陸時把小滿交給門口的保育員，轉身掏出手機，撥通了沈硯的電話。電話接通的瞬間，他的聲音立刻沉了下來：“沈硯，你猜我剛才在福利院聽見什麼了？林辰和趙靜要轉移‘東西’，還提到了紅房子，小滿說他們要‘處理人’，不能留活口……”
電話那頭的沈硯沉默了幾秒，聲音裡帶著冷意：“我現在在去建委的路上，剛查到劉建國的施工隊今晚有個‘福利院下水道翻修’的臨時報備——他們要動手了，今晚就去紅房子。”
陸時站在路邊，看著福利院二樓辦公室的窗戶，趙靜的影子正貼在窗簾後，顯然在盯著他。他攥緊手機，眼神變得堅定：“好，今晚我們守著，看看他們到底要轉移什麼。另外，查一下2019年福利院門口小賣部那個叫老張的人，林辰剛才提到他‘突發心梗’沒了，說不定也是被他們滅口的。”
掛了電話，陸時抬頭看向福利院的方向，陽光刺眼，卻照不透辦公樓裡的黑暗。林辰從“中立的後勤主任”變成“重點嫌疑人”，紅房子的秘密即將揭開，而這一切，都指向2019年那個夏天——小遠的失蹤，沈玥的死亡，還有礦場裡沒被挖出來的真相，或許今晚就能找到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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