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在次日清晨,天空扯著一層灰蒙蒙的雲,把陽光濾得隻剩微弱的光暈。陸時從警局出來時,褲兜裡的手機還揣著餘溫——是沈硯發來的消息,附了林辰高中時期的學籍檔案照片,末尾一行小字:“重點查校醫,當年負責學生健康登記的人,可能還在學校。”
他捏了捏手機,轉身鑽進停在路邊的警車。方向盤冰涼,映著擋風玻璃外掠過的街景,老城區的路窄,兩旁的梧桐樹落了滿地枯葉,車輪碾過,發出細碎的聲響。林辰的高中就在老城區邊緣,名叫“啟明中學”,如今已是半廢棄狀態,新校區遷去了城東,隻留少數教職工和老校工守著舊校舍。
半小時後,警車停在啟明中學的鐵門外。鏽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門柱上的校名漆皮剝落,露出底下暗紅的鐵皮。陸時推開門走進去,校園裡靜得隻剩風聲,操場的塑膠跑道裂著縫,草從縫隙裡鑽出來,長得半人高。教學樓的窗戶大多蒙著灰塵,隻有一樓的傳達室亮著一盞昏黃的燈。
他朝著傳達室走去,腳步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響動。傳達室的門開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小馬紮上,眯著眼擦一個舊搪瓷杯。聽見腳步聲,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透著警惕:“你找誰?”
“大爺您好,我是市公安局的,想向您打聽點事。”陸時掏出證件,遞到老人麵前,語氣放得溫和,“您是這裡的校工吧?我想問問,十年前在這裡上學的一個學生,叫林辰,您還有印象嗎?”
“林辰?”老人皺著眉,把搪瓷杯放在腳邊的矮凳上,手指輕輕敲著膝蓋,“這名字……有點耳熟。十年前啊,我記不太清了,那時候學生多著呢。”
“他當時在高三2)班,個子挺高,話不多,大概是這個樣子。”陸時拿出手機,翻出林辰現在的照片,雖然時隔十年,但眉眼間的輪廓變化不大。老人湊過來看了看,沉默了幾秒,突然點了點頭:“哦,想起來了!這孩子,那時候總一個人待著,不愛說話,臉色也不太好。”
陸時心裡一動,連忙追問:“您記得他那時候身體怎麼樣?有沒有經常去校醫室?”
“校醫室?”老人的眼神亮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說起這個,我還真有點印象。那孩子高三上半學期,總被校醫叫去,每次都是放學後,單獨留他在裡麵,好久才出來。”
“單獨留診?”陸時往前湊了湊,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您還記得具體情況嗎?比如他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老人歎了口氣,搬過旁邊的凳子,示意陸時坐下:“坐吧,慢慢說。那時候我負責晚上鎖教學樓的門,每次鎖門都要路過校醫室。有好幾次,都看見他從校醫室出來,低著頭,臉色白得像紙,走路都飄,好像沒力氣似的。我問過他怎麼了,他就搖搖頭,說沒事,然後就匆匆走了。”
陸時的指尖微微收緊,老人說的“臉色蒼白”“單獨留診”,和沈硯之前推測的“林辰可能被強製控製”隱隱對上了。他追問:“那時候的校醫是誰?您還記得嗎?”
“校醫姓王,叫王建國,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戴個金絲眼鏡,看著挺斯文的,就是話少,不太和人打交道。”老人回憶道,“他在學校待了沒幾年,大概是林辰畢業那年,就突然辭職走了,沒人知道去了哪裡。”
“王建國……”陸時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掏出筆記本記了下來,“您還記得林辰被留診的頻率嗎?大概多久一次?”
“差不多一周兩三次吧,有時候更頻繁。”老人皺著眉,努力回憶,“有一次我路過校醫室,聽見裡麵有動靜,好像是爭執聲,還有東西摔碎的聲音。我想進去看看,剛走到門口,王校醫就出來了,臉色很難看,說‘學生身體不舒服,在裡麵休息’,不讓我進去。後來林辰出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嘴角還有點青,像是被人打過。”
陸時的心沉了一下,嘴角青腫,這說明林辰當時可能遭到了強製對待,所謂的“留診”恐怕另有隱情。他繼續追問:“那之後呢?有沒有其他人關注過這件事?”
老人想了想,突然拍了下手:“哦,對了!有個年輕男人,好像是林辰的親戚,來找過王校醫幾次。那男人長得挺精神,穿個藍色襯衫,每次來都很著急,和王校醫吵過好幾次。”
“藍色襯衫?”陸時猛地抬頭,心臟跳得飛快——沈硯之前拿出的照片裡,陸明穿的就是藍色襯衫!“您還記得那個男人的樣子嗎?大概是什麼時候來的?”
“就是林辰總被留診那段時間,具體月份記不清了。”老人回憶道,“那男人每次來都直奔校醫室,有時候會在校門口等林辰放學,兩個人站在老槐樹下說話,看著挺親密的。後來有一次,那男人和王校醫在校醫室門口吵得特彆凶,我聽見他說‘你再敢動他一下試試’,王校醫說‘這是學校的事,不用你管’。沒過多久,林辰就不怎麼被留診了,再後來,那男人就沒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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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握著筆的手微微發抖,老人說的這個男人,十有八九就是陸明。這麼說來,當年是陸明發現了林辰被校醫強製留診,出麵阻止了王建國,這也印證了之前調查到的“陸明救過林辰”的線索。而王建國的突然辭職,恐怕也和陸明的乾預有關。
“大爺,謝謝您,這些信息對我們很重要。”陸時收起筆記本,站起身,“您還有沒有其他關於林辰或者王校醫的印象?哪怕是小事也行。”
老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沒有了,都過去十年了,能記起這些就不錯了。那孩子當時看著怪可憐的,總一個人,不像彆的學生那麼活潑。”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王校醫的辦公室,後來一直沒動過,就在教學樓三樓最東邊,鑰匙應該還在教務處的舊櫃子裡。你們要是想看看,我可以幫你們找找。”
陸時眼睛一亮:“真的嗎?那太謝謝您了!”
老人點了點頭,起身領著陸時往教學樓走。樓道裡光線昏暗,牆壁上還留著當年學生畫的塗鴉,牆角堆著廢棄的課桌椅,積了厚厚的灰塵。走到三樓東邊,老人打開一間掛著“教務處”牌子的房間,在一個舊木櫃裡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出一串生鏽的鑰匙。
“就是這個,第三個鑰匙就是校醫室的。”老人把鑰匙遞給陸時,“裡麵估計積滿灰了,你們小心點。”
陸時接過鑰匙,走到隔壁的校醫室門口。門是木製的,漆皮剝落,門牌上的“校醫室”三個字模糊不清。他插入鑰匙,輕輕轉動,鎖芯發出“哢噠”一聲悶響,像是打開了塵封十年的記憶。
推開門,一股混雜著灰塵和藥水的味道撲麵而來。房間不大,靠牆放著一張舊診療床,床上鋪著泛黃的床單,角落裡的藥櫃玻璃碎了幾塊,裡麵空蕩蕩的,隻剩下幾個空藥瓶。桌子上堆著厚厚的文件,上麵落滿了灰塵,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陸時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翻開那些文件。大多是當年的學生健康登記表,字跡模糊,翻到最後幾頁時,他突然停住了——一張登記表上,赫然寫著“林辰”的名字,登記日期是十年前的十月,症狀一欄寫著“失眠、焦慮”,處理意見是“留診觀察,遵醫囑服藥”,簽名是“王建國”。
他繼續往下翻,發現林辰的健康登記記錄有十幾頁,每次的症狀都大同小異,處理意見都是“留診觀察”,而其他學生的記錄大多隻是簡單的感冒、擦傷,從未有過如此頻繁的“留診”。陸時拿起一個掉在地上的空藥瓶,瓶身標簽已經模糊,隻能勉強辨認出“鹽酸舍曲林”的字樣——這是一種抗抑鬱藥物,通常用於治療抑鬱症和強迫症,長期服用會有副作用,可能導致臉色蒼白、乏力。
“果然是灌藥……”陸時低聲自語,心裡一陣發涼。王建國以“治療”為名,長期給林辰服用抗抑鬱藥,而所謂的“單獨留診”,恐怕就是強製灌藥的過程。林辰當年臉色蒼白、精神萎靡,都是藥物副作用導致的,而陸明的出現,打斷了這一切。
他把空藥瓶和林辰的健康登記表收好,轉身走出校醫室。老人還在樓道裡等著,見他出來,問道:“怎麼樣?有發現嗎?”
“有,謝謝您,幫了我們大忙。”陸時真誠地說,“這些線索對我們很重要。”
離開啟明中學時,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陸時坐進警車,立刻給沈硯打了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沈硯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怎麼樣?有線索嗎?”
“有重大發現。”陸時的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我找到當年啟明中學的老校工,他說林辰高三時經常被校醫王建國單獨留診,每次出來都臉色蒼白,還說陸明當年找過王建國,和他吵過架,之後林辰就沒再被留診了。我還在當年的校醫室找到了林辰的健康登記表和空藥瓶,是抗抑鬱藥,王建國當年可能一直在給林辰灌藥。”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沈硯的聲音,語氣凝重:“校醫王建國……看來當年的事,比我們想的更複雜。陸明救了林辰,林辰的複仇,恐怕不隻是為了福利院的孩子,還有當年自己遭受的折磨。”
“我現在就去查王建國的下落。”陸時發動汽車,方向盤在手中微微發熱,“他當年突然辭職,肯定有問題,說不定和福利院的事也有關聯。”
“好,我這邊也在查趙靜和當年‘臨時安置’的孩子。”沈硯的聲音頓了頓,“我們兩條線同時查,儘快把線索串起來。記住,王建國這條線很關鍵,一定要小心,彆打草驚蛇。”
“放心吧。”陸時掛了電話,踩下油門,警車駛離啟明中學,彙入街道的車流。後視鏡裡,舊校舍的輪廓越來越小,像是被時光吞噬的記憶。陸時握著方向盤,心裡清楚,他們已經觸碰到了當年舊案的另一層真相——林辰的複仇,不僅是為了陸明和那些失蹤的孩子,也是為了十年前那個在藥水裡掙紮的自己。
而那個叫王建國的校醫,就像是連接福利院舊案和林辰過往的紐帶,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或許就能揭開所有謎團的關鍵。車窗外的風刮過,帶著深秋的涼意,陸時握緊了手中的空藥瓶,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像是在觸碰十年前那段沾滿藥味的舊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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