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午後,冷風卷著枯葉,在老舊小區的巷弄裡打著旋。陸時站在一棟斑駁的居民樓樓下,抬頭望著三樓那扇緊閉的窗戶,指尖夾著的煙燃到了儘頭,燙得他猛地回神,將煙蒂摁滅在隨身攜帶的煙灰缸裡。
這是他第三次來這裡。自從第一次審訊張野無果後,他便將目光放在了張野的家人身上。張野刑滿釋放後一直獨居,唯一的牽掛是住在鄰市的母親和剛上小學的女兒,這也是他當年即便知道真相,也選擇緘口不言的原因——他怕連累家人。
陸時整理了一下外套,邁開腳步走上樓梯。樓道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和飯菜的混合氣息,牆壁上布滿了斑駁的塗鴉和剝落的牆皮,每走一步,樓梯板都會發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負。
他抬手敲了敲門,裡麵沉默了幾秒,傳來一個警惕的聲音:“誰?”
“張野,我是陸時。”陸時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是來逼你,隻是想和你談談,關於你母親和女兒的安全。”
門內的呼吸聲頓了一下,過了許久,門鎖“哢噠”一聲被打開,露出張野那張布滿胡茬的臉。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眼神疲憊而警惕,像一隻受驚的困獸,死死地盯著陸時。
“我說過,我什麼都不知道。”張野的聲音沙啞,語氣裡帶著抗拒,卻側身讓陸時走了進來。
屋子很小,一室一廳,家具陳舊卻收拾得整齊。客廳的桌子上放著一張相框,裡麵是張野和一個老人、一個小女孩的合影,照片上的張野笑得很溫和,與此刻的憔悴判若兩人。
陸時的目光落在相框上,沒有直接切入主題,而是緩緩開口:“我們查到,你母親上個月查出了冠心病,一直在鄰市的醫院治療,你女兒在當地的實驗小學上三年級,成績很好,尤其是畫畫,得過市裡的獎。”
張野的身體猛地一僵,雙手攥成拳頭,指節泛白。“你調查我家人?”他的語氣裡帶著憤怒,眼神卻閃過一絲慌亂。
“不是調查,是保護。”陸時的語氣平靜,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最近我們在追查十年前孤兒院的案子,牽扯到的人很多,背後的勢力遠比你想象的要龐大。你當年知道的事,足以讓那些人對你和你的家人下毒手。我們已經安排了人在你母親和女兒身邊保護,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張野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走到窗邊,背對著陸時,望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顯得格外落寞。
“我當年不說,就是怕他們報複我的家人。”張野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痛苦,“我坐牢這幾年,每天都在擔心他們,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隻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想再摻和那些事。”
“可你以為,你不說,那些人就會放過你嗎?”陸時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沉重,“十年前,陸明就是因為知道了太多,才被他們害死。你現在活著,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隱患,隻要他們想,隨時都能找到你和你的家人。”
張野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肩膀微微塌陷。他轉過身,眼神裡充滿了掙紮,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陸時知道,此刻的張野,內心已經開始動搖。他繼續說道:“我們不需要你做什麼,隻需要你把當年知道的事說出來。隻有查清真相,把那些人繩之以法,你和你的家人才能真正安全。這不僅是為了陸明,也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的母親和女兒。”
張野沉默了很久,久到陸時以為他會再次拒絕。終於,他緩緩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臉,發出壓抑的嗚咽聲。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眼睛通紅,臉上布滿了淚痕。
“好,我說。”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但你們必須保證,無論發生什麼,都要保護好我的家人。”
“我以警察的身份向你保證。”陸時的語氣堅定,拿出錄音筆,“你說吧,我們會記錄下來,這會成為指證那些人的證據。”
張野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回憶遙遠而痛苦的往事。他的眼神變得空洞,聲音裡帶著一絲恍惚:“當年,我和陸明是很好的朋友,他一直在偷偷調查孤兒院的事,我一開始不知道,後來他才告訴我,他發現孤兒院在偷偷販賣孩子。”
陸時的指尖微微一動,繼續認真聽著。
“他收集了很多證據,包括一份‘販賣名單’,上麵記錄了哪些孩子被賣給了誰,收了多少錢。”張野的聲音頓了頓,眼神裡閃過一絲恐懼,“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說他找到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是之前被孤兒院賣掉的,不知道怎麼逃了回來,身上還有傷。”
“逃回來的孩子?”陸時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裡?”
張野搖了搖頭,眼神裡充滿了遺憾:“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陸明沒說,隻說那個孩子很害怕,不敢見人。陸明把他藏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想等他情緒穩定了,再問出更多關於孤兒院販賣孩子的細節。可沒想到,沒過幾天,那個孩子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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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了?”陸時皺緊眉頭,“是被人帶走了,還是自己跑了?”
“不清楚。”張野搖了搖頭,“陸明發現孩子不見後,急得不行,他懷疑是孤兒院的人乾的。他說那個孩子是唯一的證人,隻要找到他,就能徹底揭開孤兒院的黑幕。所以,他決定去孤兒院後山找找看——那個孩子之前說過,他逃回來的時候,是從後山跑出來的。”
陸時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終於知道陸明當年為什麼會去孤兒院後山了。不是偶然,而是為了尋找那個逃回來的孩子。
“然後呢?”陸時追問,聲音有些急促。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張野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悲傷,“我等了他一晚上,第二天去孤兒院後山找他,隻看到了他掉在地上的一支鋼筆,人卻不見了。我知道,他肯定是被那些人害了。”
“你當時為什麼不報警?”陸時問。
“我不敢。”張野的眼神裡充滿了愧疚,“我害怕那些人會報複我,報複我的家人。而且,我沒有證據,就算報警,也沒有人會相信我。後來,孤兒院的人找過我,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否則後果自負。我嚇得不行,隻能把這件事埋在心裡,直到後來因為打架鬥毆被判了刑。”
陸時沉默了,他看著張野那張充滿愧疚和痛苦的臉,心裡五味雜陳。張野不是英雄,他有恐懼,有懦弱,但他此刻的坦白,卻為這樁塵封十年的舊案,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那個逃回來的孩子,你還記得他有什麼特征嗎?”陸時問,語氣裡帶著一絲期待。
張野仔細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沒見過他,陸明說他年紀不大,大概十歲左右,身上有很多傷疤,尤其是胳膊上,有一道很長的疤痕。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十歲左右,胳膊上有疤痕。陸時在心裡默默記下這些信息,這是目前關於那個孩子唯一的線索。
“陸明藏那個孩子的地方,你知道在哪裡嗎?”陸時又問。
“不知道。”張野歎了口氣,“陸明做事很謹慎,他怕我被牽連,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具體的位置。”
陸時點了點頭,將錄音筆關掉,站起身:“謝謝你,張野。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我們會儘快找到那個孩子,查清真相。你放心,我們會保護好你的家人。”
張野點了點頭,眼神裡充滿了疲憊,卻也多了一絲釋然。壓在他心裡十年的秘密,終於說了出來,雖然晚了十年,但至少,他為陸明做了一點事。
陸時走出張野家,外麵的冷風撲麵而來,讓他打了個寒顫。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沈硯的電話,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沈隊,有重大發現!張野開口了,當年陸明不僅有販賣名單,還找到了一個從孤兒院逃回來的孩子,他就是為了找那個孩子,才去了孤兒院後山,之後就失蹤了。”
電話那頭的沈硯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他沉穩的聲音:“逃回來的孩子?這是關鍵線索。立刻整理張野的證詞,另外,調取十年前孤兒院後山附近的所有監控錄像,還有,排查當年在孤兒院周邊失蹤的十歲左右的男孩,重點查胳膊上有疤痕的。”
“好,我馬上安排。”陸時掛掉電話,抬頭望向天空。烏雲漸漸散去,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溫暖。
張野的第二次開口,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舊案的另一扇門。原來,陸明的失蹤,不僅僅是因為發現了孤兒院販賣孩子的秘密,更是因為他掌握了關鍵的證人——那個逃回來的孩子。而那個孩子的失蹤,以及陸明的死亡,背後都隱藏著更深的陰謀。
現在,調查的方向終於從冰冷的檔案和回憶,轉向了尋找那個失蹤的孩子。隻要找到他,或許就能揭開陸明死亡的真相,也能讓孤兒院的黑幕徹底暴露在陽光下。
陸時握緊了拳頭,眼神變得堅定。他知道,接下來的調查會更加艱難,那些隱藏在黑暗裡的人,絕不會讓他們輕易找到那個孩子。但他不會放棄,為了陸明,為了那些受害的孩子,也為了真相,他必須勇往直前。
他快步走向警車,發動汽車,朝著警局的方向駛去。車窗外的風景快速倒退,就像那些塵封的往事,正在被一點點揭開。而那個逃回來的孩子,就像一顆被遺忘的珍珠,等待著他們去尋找,去喚醒那段被掩蓋的真相。
這場跨越十年的追查,因為張野的開口,終於有了新的方向。而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孩子,也成了揭開所有謎團的關鍵。陸時知道,他們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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