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醫院的病案室藏在住院部大樓最西側的角落裡,常年不見陽光,即使是正午時分,裡麵也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冷。陸時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混雜著消毒水和舊紙張的味道撲麵而來,與檔案管理處的黴味不同,這裡的氣息更顯凝滯,像是封存著無數被時光遺忘的傷痛。
“警官,二十年前的兒科病案?那可得往最裡麵找,那時候的記錄還沒完全電子化,都存在鐵櫃裡。”值班護士抱著一個厚厚的登記本,領著陸時走到病案室深處,指著一排落滿灰塵的綠色鐵櫃,“1998到2005年的兒科記錄都在這兒,按年份歸檔,你慢慢翻吧,找到後登記一下就行。”
“麻煩您了。”陸時點點頭,目送護士離開後,立刻走到鐵櫃前。他需要找的是2004年到2005年的記錄——根據之前找到的舉報信,周誌強濫用藥物的舉報發生在2004年,而陸明與周誌強發生衝突、林辰被欺負,也集中在這個時間段。他懷疑,林辰當年“打碎藥瓶”的背後,或許藏著更嚴重的傷害。
鐵櫃的鎖早已生鏽,陸時費了些力氣才拉開櫃門。裡麵的病案按月份整齊碼放著,每一本都用牛皮紙袋裝著,標簽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他蹲下身,指尖劃過一個個紙袋,目光緊緊鎖定“2004年10月”到“2005年3月”的區間——那是陸明失蹤前後,也是林辰最可能留下就醫記錄的時間段。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病案室裡隻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陸時的指尖已經沾了一層薄灰,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直到他翻到2005年1月的病案袋時,一個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眼簾——“林辰”。
他的心跳驟然加速,指尖有些發顫地抽出那個紙袋。紙袋已經泛黃,上麵用藍色圓珠筆寫著“林辰,男,8歲,兒科急診”,就診日期是2004年12月17日,距離那封舉報信的日期不過兩個月,距離陸明救走林辰的時間,也隻相差半個月。
陸時迫不及待地打開紙袋,裡麵隻有薄薄幾頁紙,卻像一塊巨石,瞬間砸在他的心上。病曆首頁的“主訴”一欄寫著:“嗜睡、嘔吐、意識模糊半天”,“現病史”裡記錄著“患兒家屬代訴,患兒近日精神萎靡,今日晨起出現嘔吐,伴嗜睡,無發熱,無抽搐,遂來院就診”。而最關鍵的“診斷結果”一欄,清晰地寫著四個黑色宋體字:藥物中毒鎮靜類)。
“鎮靜類藥物中毒……”陸時的指尖重重按在那行字上,指腹下的紙張微微發皺。這個診斷,與舉報信裡“周誌強對學生濫用鎮靜類藥物”的內容完全吻合。他繼續往下翻,診療記錄裡提到“患兒血液中檢測出氯硝西泮成分,劑量超標,考慮為誤服或過量攝入”,而“既往史”一欄空白,“過敏史”無特殊,顯然,這並非意外。
8歲的林辰,怎麼會“誤服”鎮靜類藥物?結合張野的證詞和王老師的回憶,答案幾乎呼之欲出——是周誌強。那個穿著白大褂、眼神陰鷙的校醫,以“看病”為名,將鎮靜藥物灌給了這個瘦弱的孩子。而林辰當年打碎的“藥瓶”,裝的恐怕就是這種能讓人意識模糊的藥物。
陸時的心裡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沉重。他仿佛能看到當年那個蜷縮在醫務室角落的小男孩,被逼著喝下苦澀的藥液,意識漸漸模糊時的恐懼與無助。而這份恐懼,成了刻在林辰骨血裡的創傷,伴隨了他整整二十年。
他小心翼翼地將病曆複印件收好,又在病案袋裡翻找了一遍,發現最後一頁附著一張繳費單,繳費人一欄寫著“陸明”。
“陸明?”陸時的瞳孔微微收縮。就診日期是2004年12月17日,那時候陸明還沒有失蹤,是他帶著林辰來的醫院?這份繳費單,成了陸明保護林辰最直接的證據——他不僅在醫務室裡救走了林辰,還在林辰中毒後第一時間帶他就醫,默默守護著這個被欺負的孩子。
可這份守護,最終卻成了陸明失蹤的導火索。他的善良,觸碰了周誌強和孤兒院院長的利益,也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陸時將繳費單小心折好,放進公文包。他需要更多的證據,來串聯起林辰的創傷與後來的行為。離開醫院後,他沒有回警局,而是直接驅車趕往市場監督管理局——他要查林辰成年後的第一家公司。
市場監管局的檔案處比醫院病案室明亮許多,但同樣彌漫著舊檔案的氣息。陸時說明來意後,工作人員很快調出了林辰名下的企業注冊信息。屏幕上的信息一頁頁翻過,林辰如今的商業版圖龐大,涉及科技、投資等多個領域,但他的第一家公司,注冊於十年前,名為“明辰科技有限公司”。
“明辰……”陸時默念著這個名字,心頭一動。“明”是陸明的“明”,“辰”是林辰的“辰”,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對陸明最直白的紀念。
他點開公司注冊信息,目光落在“注冊地址”一欄上——城郊西區,星光路3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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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地址的瞬間,陸時猛地愣住了。他立刻從公文包裡翻出那張從周誌強檔案裡找到的紙條,上麵模糊的字跡經過技術還原後,清晰地顯示著“城郊西區,星光路37號”,旁邊是“小林”和那個潦草的十字標記。
竟然是同一個地址!
陸時的心跳幾乎要衝出胸腔。他立刻追問工作人員:“這個地址現在是什麼地方?十年前呢?”
“星光路37號啊……”工作人員查了查檔案,“十年前是一片剛開發的產業園,現在已經是成熟的商業園區了。不過這家‘明辰科技’注冊後沒多久,就搬到市區了,這個地址後來租給了彆的公司。”
陸時沒有停留,立刻驅車趕往城郊西區的星光路。車子駛離市區,路邊的建築漸漸從高樓變成低矮的廠房,再往前,一片現代化的商業園區出現在眼前,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星光產業園”。
他停下車,走到園區管理處,出示證件後詢問:“請問星光路37號,十年前是什麼樣子?”
管理處的老人是這裡的老員工,一聽地址就笑了:“37號啊,十年前就是個剛建好的空廠房,沒什麼人租。那時候這片還挺荒涼的,不像現在這麼熱鬨。”
“您還記得,十年前有沒有一個叫林辰的人,在這裡注冊過公司?”
“林辰?”老人皺著眉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記得!那小夥子當時才二十出頭吧,看著挺年輕,卻很沉穩。他租下37號廠房的時候,我還問過他,這麼偏的地方,怎麼選這兒?他說,這裡是他小時候想去的地方。”
“小時候想去的地方……”陸時重複著這句話,心頭的疑惑漸漸清晰。他立刻拿出手機,翻出之前從倉庫裡找到的筆記本照片,指著最後一頁的地圖問:“您看這個位置,是不是就是現在的星光路37號?”
老人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兒!十年前這片還沒開發的時候,旁邊有個廢棄的倉庫,後來建產業園的時候拆了。那時候這地方偏僻,沒什麼人來,也就附近的孩子偶爾會來這邊玩。”
廢棄倉庫……陸時猛地想起,他之前找到的那個刻著“林”字的木箱、記錄著恐懼的筆記本,就是在城郊的廢棄倉庫區發現的。而那個倉庫區,就在星光路37號附近。
一切線索瞬間串聯起來。
那張紙條上的地址,根本不是周誌強留下的,而是陸明寫給林辰的。當年,陸明察覺到孤兒院的危險,想要帶林辰離開,他把這個“安全地”的地址告訴了林辰,讓他記下來,或許是計劃著某天帶他逃到這裡。那個潦草的十字,不是標記,而是陸明對林辰的承諾——會帶他到這裡,遠離黑暗。
而林辰,記了這個地址整整二十年。他成年後成立第一家公司,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裡作為注冊地址,不是因為偏僻,而是因為這裡是陸明曾承諾給他的“安全地”。他用這種方式,紀念著那個曾拚儘全力保護他的人,也守護著當年那份未完成的約定。
陸時站在星光產業園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心裡五味雜陳。林辰的行為邏輯,在這一刻變得清晰起來——他對陸明的執念,並非簡單的感激,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信仰。陸明是他黑暗童年裡唯一的光,這份光支撐著他長大,也成了他後來調查真相、甚至不惜用極端方式複仇的動力。
但這份執念,也讓他的行為變得複雜。他為什麼要給周誌強彙錢?他找到周誌強後,到底做了什麼?是單純的複仇,還是有其他隱情?
陸時拿出手機,撥通了沈硯的電話。電話幾乎立刻被接通,沈硯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陸時,有新發現?”
“沈隊,你絕對想不到。”陸時的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我查到了林辰少年時的就醫記錄,2004年12月,他因為鎮靜類藥物中毒住院,繳費人是陸明。還有,他第一家公司的注冊地址,就是當年陸明要帶他去的‘安全地’——星光路37號,和紙條上的地址完全一致!”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沈硯凝重的聲音:“藥物中毒……這就坐實了周誌強對他的迫害。而公司地址,說明他對陸明的執念遠超我們想象。”
“不止這些。”陸時補充道,“產業園的老員工說,林辰當年租下這裡時,說這是他‘小時候想去的地方’。他把這裡當成了信仰,當成了對陸明的承諾。”
“承諾……”沈硯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沉吟,“這份承諾,既是他調查真相的動力,也可能是他陷入極端的根源。他對陸明的感情太深,深到可能為了‘複仇’,不惜觸碰法律的底線。”
陸時點頭,他明白沈硯的意思。林辰的創傷有了實證,動機也有了情感支撐,但這份支撐越沉重,他的行為就越難預測。他給周誌強彙錢的行為,至今仍是謎團——是為了找到周誌強複仇,還是有其他交易?
“沈隊,下一步怎麼辦?”陸時問道。
“你先回警局,把所有證據整理好。”沈硯的語氣帶著一絲決斷,“林辰的心理防線已經出現裂痕,我們手上的證據鏈也越來越完整。接下來,我們需要一個契機,讓他徹底卸下偽裝,說出所有真相。”
掛了電話,陸時看著眼前的星光產業園,陽光灑在園區的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這裡曾是陸明承諾給林辰的“安全地”,如今成了林辰紀念陸明的地方,卻也可能藏著他行為失控的秘密。
林辰的創傷已經清晰,執念也已明了,但他與周誌強之間的聯係、與陸明失蹤的深層關聯,依舊籠罩在迷霧中。陸時知道,他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但這真相背後,或許藏著更沉重的痛苦與掙紮。
他驅車駛離產業園,後視鏡裡的星光路37號漸漸變小,最終消失在視野裡。而他的公文包裡,那份泛黃的病曆、繳費單,還有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正無聲地訴說著二十年的恩怨與執念,等待著被徹底揭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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