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徹底漫過天際,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在地板上鋪展開一片明亮的光影。可這光亮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阻隔在門外,無法真正滲入房間深處,隻在床腳投下一道模糊的界線,將床上的死寂與窗外的晨光割裂成兩個世界。
法醫團隊已經撤離,留下幾名痕檢人員在房間裡進行最後的細致勘查。空氣中的消毒水味淡了些,卻被一種更濃重的壓抑取代,像是無數雙眼睛藏在暗處,無聲地注視著這場與過往糾纏的勘驗。
陸時站在床頭櫃旁,指尖懸在半空,沒有觸碰任何物品。他的目光掃過桌麵上排列整齊的藥瓶,又落在那個銀色的保溫杯上——正如老法醫所說,杯身與床頭的距離分毫不差,標簽端正地對著外側,規整得像是用尺子量過。可這份極致的秩序裡,偏偏藏著一處突兀的細節,讓他心頭莫名一緊。
“小王,把那邊的物證袋遞我一下。”陸時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房間裡的沉寂。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床頭櫃角落的一個玻璃杯,那是一個普通的白色玻璃杯,杯壁薄透,此刻正以一種反常的姿態躺在桌麵上。
痕檢員遞來物證袋,陸時戴上新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將玻璃杯拿起。杯子是空的,杯口朝下,穩穩地倒扣在桌麵上,杯底朝上,像是一個被刻意擺好的符號。更讓他在意的是,杯口的朝向——正對著病房的房門,角度精準,不偏不倚。
“這杯子……剛才就在這兒?”陸時轉頭問守在門口的民警,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民警愣了一下,仔細回憶著:“對,我們進來的時候就在了,當時以為是老人平時隨手放的,沒太在意。”
“不是隨手放的。”陸時搖了搖頭,指尖輕輕摩挲著杯壁,“你看杯口的邊緣,沒有任何磕碰,倒扣的角度很正,杯底與桌麵完全貼合,明顯是有人刻意擺放的。”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床上的趙靜,眉頭皺得更緊,“而且,杯口正對房門,這絕對不是巧合。”
就在這時,沈硯從走廊儘頭的休息室走了進來。他剛去洗了把臉,冷水沒能完全壓下眼底的紅血絲,臉色依舊蒼白,隻是眼神比剛才多了幾分強行鎮定的銳利。他手裡拿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照片,正是沈玥案現場的勘驗照,照片上倒扣在桌麵上的相框格外刺眼。
“監控恢複得怎麼樣?”沈硯的聲音還帶著一絲未散的沙啞,目光習慣性地掃過房間,卻在觸及陸時手中的玻璃杯時,驟然停住。
陸時看到沈硯的反應,心中的猜測得到了印證,他舉起手中的玻璃杯,語氣沉重:“沈隊,你看這個——杯子是倒扣著的,杯口正對房門。”
沈硯的目光凝固在那個倒扣的玻璃杯上,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他手裡的照片滑落,掉在地板上,正好是沈玥案現場的那一頁,照片裡的相框同樣倒扣著,角度與眼前的玻璃杯驚人地相似。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陸時看著沈硯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蒼白,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原本就攥緊的拳頭此刻更是指節泛白,手背青筋凸起。他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眼神裡的銳利一點點褪去,被一種混雜著痛苦與震驚的情緒取代。
“倒扣的……杯子……”沈硯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緩緩彎腰,撿起地上的照片,指尖顫抖著撫過照片上的相框,記憶裡的畫麵再次不受控製地湧來。
二十年前,沈玥的房間裡,那個倒扣的相框就放在書桌正中央,相框裡是她和沈硯的合影,照片被倒扣著,像是在刻意隱藏什麼,又像是在完成某種無聲的宣告。當時他隻覺得詭異,直到現在看到這個倒扣的玻璃杯,才猛然意識到——那不是隨意的擺放,是凶手留下的“標記”。
“沈隊,”陸時輕聲開口,語氣裡帶著擔憂,“這個細節,和沈玥案裡那個倒扣的相框,是不是太像了?”
沈硯沒有回答,隻是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照片和陸時手裡的玻璃杯,腦海中兩個場景瘋狂重疊。倒扣的相框,倒扣的玻璃杯;正對房門的杯口,正對書桌邊緣的相框……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地踩在他記憶最敏感的地方,像是凶手親手將他拽回那個陰雨連綿的下午,逼著他重新麵對那場噩夢。
他想起老法醫說的“儀式感”,之前隻覺得是現場的規整,可現在才明白,這種儀式感不僅僅是物品的排列,更是這些帶著特殊意義的“標記”。凶手不是在複刻現場,是在複刻他的記憶,用那些隻有他才會刻骨銘心的細節,一點點瓦解他的心理防線。
“凶手……知道這個細節。”沈硯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當年沈玥案的現場報告裡,隻記錄了相框倒扣,沒有寫具體朝向。這個細節,隻有當年參與勘驗的人,還有……”他頓了頓,眼神裡閃過一絲冰冷的寒意,“還有凶手自己,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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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的心猛地一沉。他明白沈硯的意思——這個細節的指向性太明確了。排除當年的辦案人員,凶手必然是與二十年前的舊案息息相關的人,不僅知道案件的公開信息,還掌握著隻有親曆者才清楚的隱秘細節。範圍瞬間縮小,林辰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
“沈隊,你是說……凶手是故意用這個細節刺激你?”陸時的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他不僅要殺人,還要通過這種方式挑釁你?”
沈硯緩緩點頭,指尖攥著照片的邊緣,幾乎要將紙張捏碎。他能感覺到胸口傳來的悶痛,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甚至開始出現輕微的眩暈。那些被壓抑了二十年的恐懼、痛苦、自責,像是被這個倒扣的玻璃杯撬開了閘門,洶湧地衝擊著他的神經。
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試圖平複翻湧的情緒。可黑暗中,沈玥倒在地上的身影與趙靜蒼白的臉重疊在一起,頸間的雙線交叉勒痕、手腕上的淡紅印記、倒扣的物品……無數細節像針一樣紮進他的腦海,讓他渾身控製不住地泛起寒意。
“沈隊,你撐住!”陸時察覺到沈硯的狀態不對,快步上前,伸手想扶他,卻被沈硯輕輕推開。
沈硯緩緩睜開眼,眼底的紅血絲愈發明顯,卻透著一股近乎偏執的清醒:“我沒事。”他站直身體,目光重新落在那個倒扣的玻璃杯上,眼神裡的痛苦漸漸被冰冷的銳利取代,“凶手想激怒我,想讓我亂了陣腳。他越是這樣,越說明他心虛,越說明他和當年的事脫不了乾係。”
他走到床頭櫃旁,目光仔細打量著那個玻璃杯,像是要從上麵看出凶手的痕跡:“這個杯子,不是趙靜平時用的。”他轉頭問門口的民警,“趙靜平時喝水用的是哪個杯子?”
民警立刻回答:“是那個銀色的保溫杯,護工說她年紀大了,習慣喝溫水,一直用的是保溫杯。這個玻璃杯,我們之前從沒見過,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是凶手帶過來的。”沈硯的語氣肯定,“他特意帶了這個杯子,放在這裡,倒扣著,杯口朝向房門。這是他留下的‘信號’,專門給我看的信號。”
房間裡的痕檢人員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安靜地聽著,臉上帶著震驚。他們雖然不知道二十年前的舊案細節,卻能從沈硯的反應和兩人的對話中,感受到這個細節背後的恐怖含義——這不僅僅是一起謀殺案,更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心理戰。
陸時看著沈硯緊繃的側臉,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這個倒扣的玻璃杯,比任何證據都更傷人。凶手精準地找到了沈硯的軟肋,用最殘忍的方式,將二十年前的創傷再次撕開,暴露在陽光下。
“技術科那邊有消息了嗎?”沈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翻湧,轉頭看向陸時,語氣儘量保持平穩。
“還在搶修,不過他們說,監控硬盤有被人為破壞的痕跡,恢複的可能性不大。”陸時低聲回答,“另外,我們查了養老院的訪客記錄,昨天下午那個男人沒有登記,是跟著家屬混進來的。”
沈硯的眼神冷了下來。凶手的反偵察能力很強,步步為營,不僅抹去了監控痕跡,連訪客記錄都沒有留下。可越是這樣,越能說明他的謹慎和對現場的熟悉——他知道養老院的管理漏洞,知道監控的位置,更知道如何用最精準的方式刺痛沈硯。
“把這個玻璃杯送去痕檢,重點提取指紋和dna。”沈硯指著陸時手中的玻璃杯,語氣凝重,“另外,調查趙靜的社會關係,尤其是二十年前在孤兒院工作期間的人際關係,任何和她有過交集的人,都不能放過。”
“明白。”陸時立刻點頭,將玻璃杯小心地放進物證袋。
沈硯再次看向那個空蕩蕩的床頭櫃,那裡曾經擺放著那個倒扣的玻璃杯,像是一個無聲的挑釁,烙印在他的腦海裡。他知道,凶手就在暗處看著他,看著他被過往的創傷折磨,看著他一步步陷入混亂。
可他不能亂。
沈硯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疼痛讓他的意識更加清醒。他抬起頭,目光穿透病房的窗戶,望向遠處的天際。晨光已經灑滿大地,可他的世界裡,依舊籠罩著二十年不散的陰霾。
這場以“儀式感”為名的挑釁,才剛剛開始。而他,必須帶著滿身的傷痕,在這場與過往的對峙中,找出那個隱藏在黑暗裡的凶手,揭開所有被塵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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