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局會議室的空調溫度調得過低,冷風從出風口斜斜吹出來,落在人後頸上,帶著一股刺骨的涼意。長桌兩端堆滿了案卷,油墨味混著咖啡的焦香在空氣裡彌漫,幾個核心警員圍坐在一起,目光都落在主位旁的法醫老張身上——他手裡拿著一份剛打印好的屍檢報告,紙頁邊緣還帶著打印機的餘溫。
沈硯坐在主位,手指輕輕搭在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著淡白。他麵前攤著趙靜案的現場照片,照片裡的繩索扭曲成猙獰的弧度,和記憶裡某張照片的畫麵重疊,讓他喉間泛起一陣不易察覺的乾澀。
“沈隊,陸警官,各位。”老張推了推眼鏡,聲音打破了會議室的寂靜,“趙靜的詳細屍檢報告出來了,重點有兩個。”他翻開報告,指尖點在其中一頁,“第一,勒死趙靜的繩索,材質是滌綸混紡,纖維紋理和二十年前沈玥案現場提取到的繩索殘留完全吻合——甚至連編織密度都一樣。”
話音落下,會議室裡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空調的吹風聲格外清晰。陸時皺起眉,身體微微前傾:“確定嗎?二十年前的物證保存這麼久,會不會有誤差?”
“不會。”老張搖了搖頭,語氣篤定,“我把沈玥案的繩索樣本調出來重新檢測了,還做了光譜分析,兩種材質的分子結構完全匹配。這不是巧合,要麼是同一根繩索,要麼是同一批次、同一款式的產品——而且這種老款滌綸繩,現在早就停產了。”
沈硯的手指在桌沿上輕輕摩挲,指甲無意識地刮過桌麵的木紋。滌綸混紡繩……他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麵:十五歲的沈玥坐在窗邊,手裡拿著一根類似的繩子,正給她養的兔子編小窩。那時候她還笑著說“哥,你看這個繩子夠結實吧,冬天能給雪球擋風”,陽光落在她發梢,連睫毛都染著暖金色。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鈍痛順著血管蔓延開來。沈硯閉了閉眼,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報告上——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他是帶隊的隊長,不是那個隻會對著妹妹照片發呆的少年。
“第二個重點呢?”他開口時,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一絲刻意壓製的沙啞。
老張翻到報告的下一頁,臉上多了幾分凝重:“我們在趙靜頸部的繩索纖維裡,檢測到了微量的香薰殘留——成分是薰衣草,而且是很特定的一個老牌子,叫‘星眠’。”
“星眠”兩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間刺穿了沈硯的心理防線。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刺痛感卻壓不住腦海裡洶湧的回憶——
那是沈玥失蹤前一周的晚上,他加班回家,推開門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個透明的玻璃香薰瓶,瓶身刻著細碎的花紋,裡麵的紫色液體還在輕輕晃動。沈玥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對他笑:“哥,我今天在雜貨店看到的,老板說這個香薰助眠,我最近總做噩夢,點著它睡得香。”
他當時還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說“女孩子家彆總買這些沒用的”,卻沒注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不安。後來沈玥的屍體被發現時,那個香薰瓶就放在她床頭櫃上,裡麵的液體已經空了,瓶口還沾著幾根她的長發。
“……沈隊?沈隊?”老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擔憂,“您沒事吧?”
沈硯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的呼吸已經變得急促,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麵前的案卷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想開口說“沒事”,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的案卷開始模糊,趙靜的照片和沈玥的臉重疊在一起,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香薰燃燒時“滋滋”的輕響,還有妹妹最後那聲帶著哭腔的“哥,救我”。
“我出去一下。”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打斷了會議室的討論。不等其他人反應,他已經快步衝出會議室,腳步有些踉蹌,後背撞到走廊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冰冷的牆壁貼著後背,卻壓不住身體裡翻湧的熱意。沈硯雙手撐在牆上,頭微微垂下,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隻有劇烈的喘息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像是要衝破肋骨的束縛,每一次跳動都帶著尖銳的痛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沈玥的臉在腦海裡越來越清晰——她笑著遞給他剛煮好的牛奶,皺著眉抱怨數學題太難,抱著兔子窩跟他說“雪球好像胖了”……這些畫麵像電影片段一樣快速閃過,最後定格在她屍體被發現的那天——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臉色蒼白,脖子上纏著那根滌綸繩,嘴角還殘留著一絲未乾的血跡。
“對不起……對不起……”沈硯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二十年來,他每天都在後悔——如果那天他沒有加班,如果他早點發現妹妹的不安,如果他能早點找到那個凶手……沈玥是不是就不會死?
走廊儘頭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沈硯沒有抬頭,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作為隊長,他應該是冷靜、可靠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回憶逼得幾乎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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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隊。”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是陸時。他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輕輕放在沈硯身側的窗台上,沒有追問,也沒有靠近,隻是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沉默地陪著他。
沈硯的指尖動了動,目光落在那瓶礦泉水上——瓶身還帶著便利店的涼意,水珠順著瓶壁滑落,滴在窗台上。他深吸一口氣,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慢慢直起身,試圖讓自己的表情恢複平靜。
“沒事。”他開口時,聲音依舊有些發啞,“剛才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陸時沒有拆穿他的謊言,隻是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他泛紅的眼底和攥得發白的手指上——剛才在會議室,他就注意到沈硯的異常,聽到“薰衣草香薰”時,他的手指瞬間蜷縮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痛了。陸時沒問,他知道沈硯心裡藏著關於沈玥的傷疤,那些傷疤不能碰,一碰就會流血。
“報告裡的線索很重要。”陸時轉移話題,語氣儘量平淡,“繩索和香薰都能證明,趙靜案和沈玥案肯定有關聯,凶手要麼是同一個人,要麼就是知道沈玥案細節的人。”
沈硯靠在牆上,目光落在走廊儘頭的窗戶上。窗外的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烏雲壓得很低,讓人心裡格外壓抑。他想起剛才法醫說的“星眠”香薰——那個牌子早在十五年前就停產了,凶手現在還能用這種香薰,要麼是早就囤好了,要麼就是對沈玥案格外熟悉,甚至……可能和沈玥認識。
“技術科那邊,讓他們重點查‘星眠’香薰的購買記錄。”沈硯的聲音逐漸恢複平穩,隻是眼底的紅血絲還沒褪去,“還有趙靜案現場的繩索,看看能不能提取到除了趙靜之外的dna。”
“我已經安排了。”陸時點頭,又遞過去一張紙巾,“擦下汗吧,一會兒還要開案情會。”
沈硯接過紙巾,指尖碰到陸時的手指,對方的手很暖,和他冰涼的指尖形成鮮明對比。他頓了頓,快速擦了擦額角的汗,把紙巾揉成一團捏在手裡。“謝謝。”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剛才那陣失控的情緒裡,陸時的沉默陪伴,像是一劑溫和的鎮定劑,讓他混亂的心緒稍微平複了些。
“沈隊,其實……”陸時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如果覺得撐不住,可以先休息半天。案子有我們盯著,不會出問題。”
沈硯抬起頭,看著陸時的眼睛——那雙眼睛很亮,帶著真誠的關心,沒有絲毫敷衍。他心裡一動,卻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他頓了頓,補充道,“沈玥的案子,我必須親自盯著。凶手現在又出現了,我不能再讓他跑了。”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陸時看著他眼底的執念,沒有再勸說——他知道,沈硯對沈玥的愧疚和執念,是支撐他查案二十年的動力,也是他心裡最脆弱的軟肋。
走廊裡的冷風吹過,沈硯緊了緊身上的外套。他摸了摸口袋裡的一張舊照片——那是沈玥十五歲生日時拍的,她抱著兔子,笑得眉眼彎彎。照片的邊角已經被磨得發白,卻被他小心地塑封起來,帶在身上整整二十年。
“走吧,回會議室。”沈硯率先邁步,腳步比剛才穩了些,隻是後背依舊繃得很緊——他知道,剛才那陣失控隻是一個開始。隨著線索越來越多,關於沈玥的回憶會越來越清晰,他的心理防線會越來越脆弱。但他不能退,哪怕站在失控的邊緣,他也要抓住那個凶手,給沈玥一個交代。
陸時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心裡輕輕歎了口氣。他能感覺到,沈硯的脆弱正在一點點暴露——以前的沈隊,總是把自己裹在堅硬的殼裡,不允許任何人看到他的軟肋。而現在,這層殼已經有了裂縫,或許,這不僅是沈硯心理防線的邊緣,也是他們之間關係變化的開始。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裡麵的討論聲瞬間安靜下來。沈硯走到主位坐下,拿起桌上的屍檢報告,指尖在“薰衣草香薰殘留”那行字上輕輕劃過,眼底的情緒複雜難辨。
他知道,這場和凶手的較量,不僅是查案,也是和自己的較量。他必須在徹底失控之前,抓住那個隱藏在黑暗裡的人——為了沈玥,也為了自己二十年來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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