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了這一句話,林笙便不再言語。
他隻是看了一眼鄧鴻誌。
鄧鴻誌臉上的表情依舊保持著那種惡作劇一般的笑容。
隨即他朝著林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笙轉身,走向那架鋼琴。
他的身後是台下眾人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鐘晚秋……難道是那位大師?”
“應該是吧……可惜啊,真是天妒英才。”
“是啊,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卻接連遇到那種事。”
“先是在事業巔峰期被人惡意潑了硫酸,手和臉都毀了,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最後卻又死在了一場離奇的大火裡,唉。”
林笙坐下之後,臉上又恢複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詢問身旁的鄧雪瑩。
“準備好了嗎?”
鄧雪瑩反而是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你沒問題吧?”
“放心。”
然後,他笑著說道。
“女士優先。”
鄧雪瑩白了他一眼,將雙手放在了琴鍵上。
演奏開始了。
她選擇的是一首車爾尼練習曲,作品599中的一首。
她的指法並不熟練,節奏也有些許的僵硬。
甚至因為緊張,彈錯了好幾個音。
但就在那些不和諧的音符即將響起的前一刻,林笙的手指總能先一步落下。
用一個精妙的和弦轉位或是即興的琶音。
將她的錯誤完美地掩蓋過去。
化作一段聽起來像是刻意為之的變奏。
一開始,鄧雪瑩很緊張。
但在發現林笙完全能引導自己,並且從容地彌補自己所有的錯誤之後。
她漸漸放鬆了一些。
“你……怎麼彈得這麼……”
鄧雪瑩想稍微側頭看一眼林笙。
但卻發現,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完全消失了。
隻剩下一片慘白。
“噓。”
林笙小聲說道,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琴鍵。
“練琴的時候隨便說話,是要被扇耳光的。”
在林笙的引導下,曲調從單調的練習曲。
平滑地過渡到了一首巴赫的小步舞曲。
鄧雪瑩驚喜地發現,自己居然能跟上!
她不由地讚歎,林笙的水平真的不是一般的高。
但是……
明明自己都能從這流淌的旋律之中體會到快樂。
明明自己都能漸漸沉浸進去。
但為什麼,坐在我旁邊的這個男人。
這個手指能舞動出如此動人旋律的男人。
此刻會如此煎熬……
仿佛每按下一個琴鍵,都像是在他早已結痂的傷口上。
重新烙下一個滾燙的印記。
您看到了嗎?
您聽到了嗎?
他們都說天妒英才,說您是死在了一場離奇的大火裡。
哈哈哈哈……
我記得您生前最不屑的,就是結交這些所謂的權貴之人。
您看。
您的兒子現在,就像一個小醜一樣。
在這麼多人麵前,搖尾乞憐地乞求著他們的施舍。
他的手指越來越快。
他那原本隻是作為伴奏的左手,開始奏出排山倒海般,狂暴的琶音。
徹底侵蝕了鄧雪瑩的聲部,將她那柔和的旋律完全掩蓋。
聽啊……我在侮辱您最熱愛的音樂。
我把它變成了交易的籌碼!
您聽到了嗎?!
這雜亂無章充滿了銅臭味的音符!
這就是您教給我的東西!
我用它來取悅這群人!
我用它來換取我想要的東西!
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
他的演奏變得越來越癲狂,越來越瘋狂。
那似乎不再是音樂,而是一場絕望,歇斯底裡的宣泄!
無數的十六分音符如同黑色的暴雨般傾瀉而下。
左手瘋狂的八度和弦跳躍,與右手那撕心裂肺的旋律交織在一起。
構建出一片充滿了痛苦與掙紮,無邊無際的煉獄。
“等,等等,林笙,太快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