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忘川渡:寒冰踏幽冥
北境的風裹著碎冰,刮過玄冥素色巫袍的衣角時,她正站在幽冥與洪荒的交界線前。腳下是逐漸消融的冰痕,往前一步,便是終年不散的幽冥霧——那是後土化平心、築地府後,天地間自然生出的界碑,將生界與死界隔成兩半。
玄冥抬手攏了攏巫袍領口,指尖殘留的寒冰法則在觸到幽冥霧的瞬間,竟泛起細碎的白芒,像是怕被這陰冷的氣息染了去。她記得三百年前,後土還在不周山祖巫殿裡,捧著陶土捏巫民的小像,笑著說“生靈死後魂無歸處,總該有個地方歇腳”,那時誰也沒料到,這位掌大地之脈的祖巫,會真的以身融幽冥,成了這地府裡第一位“平心娘娘”。
“玄冥祖巫,娘娘已在奈何橋畔候著了。”
一道陰差的聲音從霧裡飄來,帶著地府特有的、無悲無喜的調子。玄冥抬眼望去,隻見霧中緩緩飄來一艘烏木船,船頭立著個青麵陰差,手裡的招魂幡上,“平心”二字泛著淡金色的光——那是後土化平心後,以自身本源凝出的地府印,能號令幽冥所有陰魂。
玄冥足尖一點,身形如一片冰羽落在烏木船上。船板觸到她的腳,竟結了層薄冰,陰差看了眼冰痕,卻沒多言,隻是撐著船槳往霧深處劃去。船行過處,幽冥霧被劃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暗黑色的忘川水——水裡浮著無數半透明的魂體,有的在哭,有的在笑,還有的伸手想抓船板,卻被船身周圍的淡金光罩彈開。
“這些都是尋常生靈的魂?”玄冥望著水裡的魂體,聲音輕得怕驚散它們。
陰差點頭,槳葉劃過水麵,帶起一串細碎的黑水珠:“是。尋常魂無本源,入忘川後會被洗去記憶,再走奈何橋、喝孟婆湯,便可入輪回台轉世。可……”他頓了頓,目光往遠處飄去,“祖巫您看那邊。”
玄冥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忘川上遊的水麵上,飄著十幾團泛著深褐色的魂體,它們不像其他魂那樣渙散,反而裹著一層淡淡的煞氣,任憑忘川水怎麼衝刷,都洗不去那層褐色。更奇的是,這些魂體周圍的幽冥霧,都像是被燙到似的往後退,連陰差的招魂幡靠近,都會微微震顫。
“那是巫魂。”玄冥的聲音沉了下去,指尖的寒冰法則不自覺地凝起——她認得出那褐色煞氣,是巫族特有的巫力殘息。三百年前巫妖大戰初起時,句芒手下的巫兵戰死,魂體便是這樣,帶著化不開的巫力,在洪荒裡飄了三年,最後還是後土以大地之力將它們攏住,才沒讓魂體散在天地間。
陰差歎了口氣:“娘娘就是為了這些巫魂犯愁。尋常魂能過奈何橋,可巫魂帶著祖巫本源的餘韻,一靠近橋身,橋就會晃,孟婆湯澆上去,也會被巫力燒得蒸發。前幾日試了一次,有個巫魂硬闖輪回台,結果台身震裂了一道縫,還是娘娘用自身本源補上的。”
船行漸緩,前方隱約出現一座石橋的輪廓——橋身是黑色的玉石,欄杆上刻著無數生老病死的紋路,正是奈何橋。橋畔立著一道身影,穿著素色的宮裝,長發用一根墨玉簪挽著,不是從前那個紮著巫辮、笑起來露出虎牙的後土,而是如今的平心娘娘。
玄冥跳下船時,平心正好轉過身。她的眼神比從前沉靜了許多,眉宇間帶著幽冥特有的溫潤,可看到玄冥的瞬間,眼底還是泛起了熟悉的暖意:“玄冥,你總算來了。”
“後土……”玄冥想叫她從前的名字,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隻化作一句,“平心娘娘。”
平心輕輕笑了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玄冥的手是冰的,平心的手卻帶著地府特有的溫涼,像是剛從陶土裡捧出來的:“在你麵前,我還是那個後土。走,咱們去輪回台那邊說,那裡能看到所有魂體的樣子。”
二、輪回台:巫魂困幽冥
兩人順著奈何橋往地府深處走,橋上不時有魂體緩緩走過,它們大多麵無表情,隻有走到橋中間時,會往橋下的忘川望一眼,像是在回憶什麼,可很快又被陰差引著,往橋那頭的孟婆湯棚走去。
“這些魂,洗去記憶後,就能轉世了?”玄冥看著一個穿粗布衣裳的魂體,接過孟婆遞來的湯碗,一口飲儘後,腳步輕飄飄地往輪回台去,忍不住問道。
“嗯。”平心點頭,目光落在那魂體身上,“轉世後,會根據前世的善惡,投到不同的族群——人族、妖族、甚至是山裡的精怪。可巫魂不行。”她頓了頓,抬手往輪回台的方向指去,“你看那邊。”
玄冥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隻見輪回台立在地府最深處,是一座圓形的石台,台身泛著淡青色的光,那是後土用大地本源和龍宇贈的半顆起源珠凝出的輪回基。此刻,台邊圍著十幾個陰差,正試圖將一個巫魂往台上引,可那巫魂一靠近台身,青色的光就劇烈閃爍起來,台邊甚至裂開了幾道細小的紋路,巫魂也像是被燙到似的往後縮,發出淒厲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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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蚩尤手下的一個巫將,戰死快百年了。”平心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我試過用幽冥本源裹住他的魂體,也試過用起源珠的力量壓他的巫力,可都沒用——巫魂裡的祖巫本源,和輪回台的本源是衝的。就像冰和火,碰到一起,不是冰化,就是火滅。”
玄冥走到台邊,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巫魂周圍的煞氣。指尖的寒冰法則剛觸到煞氣,就聽到巫魂嘶吼著喊:“祖巫!救我!我還能戰!我要殺妖族!”
那聲音裡滿是不甘,玄冥的心猛地一沉——這是巫族的血性,可到了地府,這份血性卻成了困住巫魂的枷鎖。她記得這個巫將,叫阿蠻,是蚩尤手下最勇猛的兵,三百年前誇父追日時,他還跟著自己守過北境的冰城,最後卻死在太一的東皇鐘下。
“他還記著生前的事?”玄冥抬頭問平心。
“嗯。”平心蹲在她身邊,指尖凝出一縷淡金色的幽冥氣,輕輕拂過巫魂,“巫魂的本源比尋常魂強太多,忘川水衝不淡記憶,孟婆湯也化不開執念。你看他的魂體,裡麵還裹著戰戈的碎片——那是他戰死時,握在手裡的兵器,魂體不散,兵器的殘魂也跟著纏在他身上。”
玄冥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巫魂的胸口,嵌著一塊黑色的碎片,那是巫族特製的巫戈碎片,上麵還殘留著淡淡的巫力。她伸出手,想把碎片取下來,可指尖剛碰到碎片,就被一股蠻力彈開——那是阿蠻的執念,他到死都沒放下兵器。
“這樣下去,巫魂會怎麼樣?”玄冥的聲音有些發緊。她知道,如今十二祖巫隻剩十一人,蓐收剛被羅喉殘魂殺了,剩下的祖巫裡,共工、祝融還在爭權,帝江忙著練兵,隻有她和後土,還記掛著這些戰死的巫民。
“魂飛魄散。”平心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冰砸在玄冥心上,“幽冥的氣息雖然能暫時護住魂體,可時間長了,巫力會慢慢消散,執念卻會越來越重,最後魂體就會被執念撐碎,散在幽冥裡,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她頓了頓,抬手往地府的東邊指去:“那邊有個‘困魂淵’,裡麵已經困了上千個巫魂了。我怕再過百年,等巫妖大戰再打起來,戰死的巫民更多,困魂淵裝不下,到時候巫魂散在幽冥裡,會擾亂輪回秩序——畢竟,輪回剛建沒多久,還經不起折騰。”
玄冥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隻見東邊的幽冥霧更濃,隱約能看到一座黑色的山穀,穀口泛著淡淡的紅光,那是巫力與幽冥氣碰撞產生的光。她想起三百年前,後土還沒化平心時,兩人坐在不周山的山頂,看著巫民們在山下耕種,後土說:“咱們巫族是天地間第一批生靈,總該給後輩留條活路。”那時她還笑著說“有咱們在,巫民不會有事”,可如今,連巫民死後的魂,都沒了歸處。
三、殿內議:本源尋解法
平心領著玄冥往地府深處的“平心殿”走。殿身是用幽冥裡的玄石砌成的,殿內沒有燭火,隻有四壁嵌著的“幽冥珠”,泛著柔和的淡藍光,照亮了殿中央的一張石桌——桌上擺著一幅卷軸,上麵畫著輪回台的圖樣,還有密密麻麻的注解,都是平心這些年琢磨的輪回規則。
“坐吧。”平心指著石桌旁的石凳,轉身去殿後取了兩個陶杯,倒上淡淡的青色液體,“這是‘忘川水凝練的茶’,喝了能安神。”
玄冥接過陶杯,指尖碰到杯子時,杯壁結了層薄冰,她趕緊收回寒冰法則,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帶著淡淡的苦澀,卻奇異地壓下了她心裡的焦躁。她看著桌上的卷軸,指著上麵一處紅色的批注問:“這是你試的解法?用起源珠的力量裹住巫魂?”
“嗯。”平心在她對麵坐下,拿起卷軸,指尖劃過紅色批注,“龍宇贈的那半顆起源珠,是輪回台的核心,能調和天地間的各種本源。我試著取了一點起源珠的力量,裹在巫魂外麵,可巫魂裡的祖巫本源太烈,起源珠的力量剛裹上去,就被巫力燒得融化了。後來我又試了用幽冥本源和起源珠的力量混合,結果兩種力量撞到一起,差點把輪回台震塌。”
玄冥皺起眉,手指輕輕敲著石桌:“祖巫本源……咱們十二祖巫的本源,都是天地初開時就有的,比如我的寒冰、你的大地、祝融的真火,本來就和尋常本源不同。巫民的魂裡,都帶著咱們祖巫的本源餘韻,尤其是戰死的巫兵,魂裡的本源更烈——畢竟,他們是用巫力戰鬥的,死前最後一刻,巫力都凝聚在魂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