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風裹著碎冰碴子,刮在玄冥臉上時,她竟沒覺出半分寒意——比這冰風更冷的,是掌心裡那兩縷幾近透明的殘魂,是強良脖頸處噴湧的溫熱巫血濺在她冰甲上時,瞬間凝結的暗紅冰晶,是奢比屍最後朝她伸出的、指尖還沾著妖兵黑血的手,終究沒能觸到她衣袖便垂落的重量。
戰場還在嘶吼。太一的東皇鐘餘波震得凍土開裂,妖兵的“血妖軍”還在憑著帝俊煉的邪術瘋狂撲殺,巫兵們舉著骨刃嘶吼著反撲,可玄冥的目光,卻死死釘在不遠處那片被踏平的巫營廢墟裡——強良的身軀還保持著揮拳的姿態,他那柄用了萬年的“雷骨錘”斷成兩截,錘頭陷在一個妖將的頭顱裡,而他自己的脖頸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淌著最後一點巫力,那是鯤鵬臨走前用“裂海爪”留下的致命傷;奢比屍則蜷縮在強良身側,他的“風牙刃”插在凍土中,刀柄上還纏著他從不離身的、用巫獸筋編的繩結,而他的胸膛被太一的太陽真火灼出了一個黑洞,連心臟都化作了焦炭,唯有心口處那縷微弱的魂息,還在憑著巫族天生的強悍韌性,苟延殘喘。
“祖巫!快退!太一又要祭鐘了!”身後傳來巫將刑天的嘶吼,他的左臂已經被妖兵斬斷,此刻正用獨臂揮著巨斧,為玄冥擋開兩個撲上來的妖兵。可玄冥卻像沒聽見似的,她踉蹌著朝前走了兩步,冰靴踩在強良流在凍土上的巫血裡,那血還沒凍透,黏糊糊地沾在靴底,每走一步,都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拽著她的腳踝,往無邊的黑暗裡墜。
她蹲下身時,冰甲與凍土碰撞發出“哐當”一聲悶響,這聲響讓她猛地回神——是強良以前總笑她的“冰甲太沉,走起來像拖著重山”,那時他還拍著胸脯說“以後有我在,你不用總扛著這身甲,我強良的雷,能替你擋下所有妖兵”;是奢比屍在她舊傷複發時,默默遞來的“冰蓮膏”,那膏子是他用北境極寒處的冰蓮熬了三個月才成的,他話少,隻說“抹了能止疼”,卻沒說自己為了采那冰蓮,被冰縫裡的“玄冰獸”咬掉了一塊肩胛骨。
這些畫麵像淬了冰的針,猛地紮進玄冥心口。她伸出手,指尖剛觸到強良的身軀,那具向來強悍得能扛住東皇鐘一擊的軀體,竟瞬間冷了下去——巫族的身軀本就比尋常生靈堅韌,即便身死,軀體也能保留百年不腐,可強良的軀體,卻在魂息離體的瞬間,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僵硬,連他眉骨處那道從“龍漢初劫”時留下的舊疤,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強良……”玄冥的聲音發顫,她抬手撫上強良脖頸處的傷口,巫力順著指尖渡過去,可那傷口裡的血肉早已失去了生機,她的巫力剛觸到,便像水滴進滾油裡似的,瞬間被吞噬得無影無蹤。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掌心傳來一絲微弱的震顫——是強良的殘魂!那縷魂息從傷口處飄出來,帶著他慣有的暴躁氣息,明明已經微弱到幾乎要消散,卻還在朝著妖兵的方向掙紮,仿佛還想揮拳打殺,還想嘶吼著“老子沒輸”。
玄冥連忙收攏巫力,將那縷殘魂小心翼翼地裹在掌心。她的巫力是極寒的“寒冰法則”,尋常魂息觸到便會被凍碎,可此刻她卻將巫力放得極柔,像用北境最軟的冰蠶絲織了個繭,把強良的殘魂妥貼地護在裡麵。“彆鬨……”她對著掌心輕聲說,聲音裡的顫抖再也藏不住,“再鬨,魂就散了。”
話音剛落,身側又傳來一縷更微弱的魂息。玄冥轉頭看去,隻見奢比屍心口處,那縷魂息正像風中殘燭似的搖曳,它沒像強良那樣掙紮,隻是緩緩朝著玄冥的方向飄來,仿佛認得出她的氣息。玄冥連忙伸出另一隻手,同樣用柔緩的巫力裹住那縷魂息——這縷魂息裡帶著奢比屍特有的、淡淡的“風露氣”,是他常年在北境冰原上采集草藥時,沾在身上的味道。她記得去年寒冬,她的冰甲被東皇鐘震出裂紋,是奢比屍頂著暴風雪,去冰原深處采了“續甲草”,回來時凍得嘴唇發紫,卻隻默默將草藥遞給她,說“熬成汁,能補甲縫”。
兩縷殘魂在她掌心裡,隔著一層薄薄的巫力,輕輕碰了碰。玄冥能感覺到,強良的殘魂似乎在“吼”——不是憤怒的嘶吼,更像委屈的嗚咽,而奢比屍的殘魂,則輕輕蹭了蹭強良的殘魂,像是在安慰。這細微的互動,讓玄冥的眼眶瞬間熱了。她活了數十萬年,從龍漢初劫時跟著十二祖巫一起在不周山紮根,到後來率北境巫兵對抗妖族,她見過無數巫兵戰死,見過骨山血海,可從未像此刻這樣,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連呼吸都帶著疼。
“祖巫!快走!”刑天已經殺到了她身邊,他的獨臂上又添了幾道新傷,巨斧上的血順著斧刃往下滴,“妖兵又衝上來了!再不走,我們都要葬在這!”
玄冥深吸一口氣,她緩緩站起身,將兩掌合攏,讓那兩縷殘魂貼得更近一些——她知道,此刻不是悲傷的時候,強良和奢比屍的殘魂不能留在這裡,一旦被妖兵的邪術波及,或是被太陽真火灼到,就真的連輪回的機會都沒了。她抬頭看向刑天,聲音雖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帶巫兵退往北境冰窟,我去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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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刑天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您要送祖巫殘魂去見平心祖巫?可這一路上妖兵密布,您……”
“無妨。”玄冥抬手攏了攏冰甲,將兩掌護在胸口,“我的寒冰法則能掩住魂息,妖兵查不到。你們守住冰窟,等我回來。”她說完,不等刑天再勸,便轉身朝著戰場邊緣的“幽冥裂隙”飛去——那是通往地府的近路,是後土化平心、築輪回台後,特意為巫族留的通道,尋常生靈找不到,唯有祖巫能憑血脈感應到。
飛起來時,風更烈了。東皇鐘的轟鳴聲在身後越來越遠,巫兵的嘶吼和妖兵的慘叫漸漸模糊,可玄冥掌心裡的兩縷殘魂,卻在微微顫抖。她低頭看著掌心,強良的殘魂似乎安靜了些,隻是偶爾會蹭一蹭她的掌心,像是在確認她還在;奢比屍的殘魂則一直很穩,隻是那縷魂息又淡了幾分,透明得幾乎要和空氣融在一起。
“快了。”玄冥對著掌心輕聲說,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哽咽,“平心在地府等著,她能護住你們,能讓你們入輪回……等下輩子,彆再做祖巫了,找個沒人的山坳,安安穩穩地過活,好不好?”
這話剛說完,強良的殘魂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在反駁——他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做巫族的祖巫,就是能揮著雷骨錘,護著北境的巫民,護著十二祖巫的兄弟。玄冥看著那縷掙紮的殘魂,眼眶裡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淚珠砸在掌心的巫力上,瞬間凝結成小小的冰珠,卻沒敢碰那兩縷殘魂,怕驚擾了它們。
她想起萬年前,十二祖巫第一次在不周山聚齊時的模樣。那時強良還是個毛躁的少年巫,見了誰都想揮拳比試,唯獨在玄冥麵前,會收斂幾分——因為他第一次跟玄冥動手時,被玄冥用寒冰法則凍住了雙腿,站在不周山的雪地裡凍了三個時辰,最後還是奢比屍悄悄遞了塊暖玉給他,才解了凍。從那以後,強良便總跟在玄冥和奢比屍身後,嘴上說著“我是想看看你們的招式”,實則是在默默護著他們;奢比屍則一直是最安靜的那個,他不喜歡爭鬥,卻總在其他祖巫受傷時,第一個遞上療傷的草藥,在巫營缺糧時,第一個帶著巫民去北境冰原上采集能果腹的“冰苔”。
十二祖巫,從來都不是冷冰冰的“祖巫”,是一起在不周山的雪地裡烤過巫獸肉的兄弟,是一起在龍漢初劫時背靠背對抗魔族的同伴,是在帝俊建妖庭、揚言要“滅巫”時,拍著胸脯說“隻要我們十二人在,巫族就不會亡”的親人。可現在,句芒重傷,蓐收戰死,如今連強良和奢比屍,都成了掌心裡這兩縷隨時會消散的殘魂。
幽冥裂隙越來越近。那道裂隙藏在北境最深處的“玄冰穀”裡,裂隙周圍縈繞著淡淡的幽冥氣,是平心特意布下的屏障,能擋住妖兵的探查。玄冥飛到裂隙前時,深吸了一口氣,她再次將掌心裡的巫力裹緊,然後縱身躍入裂隙——裂隙裡一片漆黑,隻有前方隱約傳來淡淡的輪回之力,那是平心在輪回台附近布下的指引,怕迷路的魂靈找不到方向。
飛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終於出現了微光。那是地府的“幽冥路”,路兩旁每隔幾步,就立著一盞“引魂燈”,昏黃的燈光照著路麵上那些慢悠悠走著的、毫無意識的生靈殘魂。玄冥剛落地,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穿著素色巫袍的身影——是平心。她已經沒了往日作為後土祖巫時的強悍,周身縈繞著溫和的輪回之力,頭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著,正站在引魂燈旁,看著那些殘魂緩緩走向輪回台。
“玄冥?”平心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來,當她看到玄冥護在胸口的雙手,看到她眼眶通紅的模樣時,臉色瞬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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