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法醫中心的空氣,帶著熟悉的福爾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氣息。解剖室的燈光依舊慘白,映照著不鏽鋼台麵上覆蓋著白布的輪廓。距離那場震動全國的聽證會已經過去兩個月,戈壁的風沙和議會山的喧囂似乎都已沉澱,隻留下心口那片被時間緩慢覆蓋的鈍痛。
我戴上手套,動作一絲不苟。冰冷的乳膠貼合皮膚,隔絕了外界,也隔絕了部分尚未完全平息的波瀾。回歸這方熟悉的戰場,麵對沉默的死者,傾聽他們無聲的證詞,這是我能找到的、最接近平靜的方式。
“林醫生,死者趙誌強,四十二歲,建築工人。”助手小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遞過初步報告,“表麵死因:高空墜落。工地安全繩斷裂,從七樓腳手架跌落。工頭說是意外,家屬有疑慮,申請了司法解剖。”
我點點頭,目光掃過報告。很常見的意外類型。但家屬的疑慮,就是法醫工作的起點。掀開白布,露出死者飽經風霜的臉龐和強壯的軀乾。典型的體力勞動者體格,皮膚黝黑粗糙,雙手布滿老繭和傷痕。體表檢查,符合高墜傷特征:顱骨凹陷性骨折,多處肋骨骨折刺入臟器,左腿開放性骨折…觸目驚心,但似乎並無異常。
“開始吧。”我的聲音平靜無波。
手術刀劃開皮膚,熟悉的解剖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分離組織,檢查內臟損傷,尋找可能的隱匿傷或疾病證據。一切都在按照常規進行,直到我的鑷子探入顱腔,清理骨折碎片和血腫時,指尖觸碰到一個異常堅硬、光滑的異物。
不是碎骨片。
我的心跳,微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一種冰冷的預感,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脊椎。
“小陳,給我細鑷,放大鏡。”我的聲音依舊平穩,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握著鑷子的指尖在微微發涼。
在放大鏡的輔助下,小心地撥開受損的腦組織和血管。一個米粒大小、銀灰色的微型金屬裝置,靜靜地嵌在枕骨大孔附近的延髓區域!位置極其隱蔽、致命!它的形態、大小、那冰冷的金屬光澤…與當年深藍“清道夫”受害者腦中的芯片,驚人地相似!
不…不完全一樣。這個更小,設計似乎更…精煉?邊緣的接口結構略有不同。
解剖室裡一片死寂。小陳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煞白,顯然也認出了這東西的輪廓意味著什麼。福爾馬林的冷氣仿佛瞬間凝成了冰。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最精細的手法,將那枚芯片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入特製的生物物證盒。冰冷的金屬在燈光下泛著幽光,像一個來自地獄的嘲弄眼神。
“通知刑偵隊張隊長。最高優先級。”我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久違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另外,申請對死者進行全身深層ct掃描,重點檢查胰腺區域、脊柱神經叢,以及…所有可能的注射點。”
“是!林醫生!”小陳的身音都在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我獨自站在解剖台前,看著那枚靜靜躺在盒子裡的芯片,又看看台上失去生命的趙誌強。一個普通的建築工人…為什麼會被人植入這種東西?是新的“清道夫”?還是…“鳳凰”陰魂不散?周兆坤的灰燼下,難道還有餘孽?或者…是全新的、更隱蔽的勢力?
議會聽證會的慷慨陳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生命,不可計算!尊嚴,不可優化!人性,不可替代!”言猶在耳,冰冷的金屬卻已再次刺穿了現實的帷幕。諷刺,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切割著剛剛結痂的傷口。
全身ct的結果很快出來。沒有在胰腺區域發現明顯的注射痕跡。但在死者左側肩胛骨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幾乎被陳舊性疤痕覆蓋的位置,發現了一個細微的、符合微針孔注射器的異常密度影。位置刁鑽,手法老練。
張隊長風風火火地趕到時,臉色比鍋底還黑。他隻看了一眼物證盒裡的芯片,拳頭就捏得咯咯作響。“他媽的!陰魂不散!”他低吼一聲,眼中燃燒著怒火,“查!掘地三尺也要查!趙誌強的背景!近半年的行蹤!接觸過什麼人!特彆是…有沒有去過什麼私立醫院,或者接觸過打著‘健康管理’‘高科技理療’旗號的機構!”
調查迅速展開。趙誌強的背景很簡單:外地務工人員,老實本分,在濱海打工五年,主要在幾個大型建築工地乾活。社會關係簡單,無不良嗜好,也沒有購買過高額保險。他的工友反映,出事前幾天,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抱怨過頭痛,但以為是乾活累的,沒在意。
唯一有價值的線索,來自他出租屋床頭櫃裡發現的一張皺巴巴的名片——【“星穹”生物科技康複中心高級健康顧問:李博士】。名片背麵,用圓珠筆潦草地寫著一個日期和時間:大約在一個月前。
“星穹…”張隊長看著名片,眼神銳利如刀,“又是這個鬼名字!黑石戈壁那個假地質站,注冊的空殼公司就叫‘星穹基礎建設’!”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風暴的中心,似乎再次指向了那個已經化為廢墟的戈壁深處,以及它背後可能殘存的黑手。
技術科對芯片的初步分析報告出來了,結果更令人心驚:
1.材質與工藝:與“母巢”的ppi芯片有高度同源性,但更微型化,集成度更高。表麵沒有任何標識。
2.能量來源:檢測到微弱的生物電信號殘餘,疑似利用人體自身的生物電勢供能,隱蔽性極強。
3.接口結構:設計為深度嵌入神經組織,尤其是延髓區域,理論上具備影響甚至乾擾基礎生命體征如呼吸、心跳、血壓)的潛在能力。
4.內部存儲:核心存儲區域已物理熔毀類似深藍芯片的自毀機製),但殘留的底層固件碎片中,提取到一個模糊的工程標記:【projectsentinephase0.9】哨兵計劃第0.9階段)。
“哨兵計劃”…0.9階段…監控?控製?還是…某種篩選?
“他媽的!他們根本沒停手!隻是換了個更隱蔽的名字,換了批更不起眼的‘實驗品’!”張隊長一拳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一個建築工人…在他們眼裡,就是完美的‘哨兵’?死了也是意外,沒人會深究?!”
我沉默地看著報告,看著那枚芯片。趙誌強那黝黑粗糙的臉龐在我腦海中浮現。他可能隻是為了緩解頭痛,或者被“免費高端體檢”的噱頭吸引,走進了那家“星穹康複中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體內被埋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