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測報告出來那天，林深剛拿到手就攥皺了——紙上明晃晃寫著“蘇晚情感中樞活躍度正常，意識數據化後情感鈍化風險評級：輕微”，連附的腦電波圖都透著不對勁，β波振幅比陳叔術前還高，一看就是後期修過的。
“這純屬瞎扯！”小陳搶過報告，氣得直嚷嚷，“我前天盯著監測科的機器，蘇醫生看到戰地照片時，β波明明掉了20微伏，怎麼現在成‘正常’了？肯定是趙主任改的數據！”
蘇晚坐在輪椅上，手指劃過報告上的“輕微風險”，沒說話。護工遞過來杯溫水，她抿了口，才慢慢開口：“林博士，就算是改的，我也想試試。昨天我夢到在敘利亞的手術室，手裡握著手術刀，那種踏實感，醒了之後還熱乎著——我不想丟了那種感覺。”
“可這是假報告！”林深蹲下來，把陳叔的原始腦電波圖鋪在她腿上，“你看，陳叔術前看到閨女照片，β波是75微伏，術後隻剩30；你這次監測，看到戰地照片才55微伏，比他術後還低，怎麼可能是‘輕微風險’？陸承宇就是想騙你簽契約，好開發布會炒作！”
正說著，陸承宇的電話打過來，林深接起就懟：“你讓趙主任改報告，就不怕蘇醫生真出問題？”
“出什麼問題？”陸承宇的聲音滿是不耐煩，“發布會後天就在靈境塔下開，全球直播，設備都調試好了，你彆在這兒‘挑撥離間’。蘇醫生自己都沒說啥，輪得著你瞎操心？”
“我是項目負責人，我就得操心！”林深聲音拔高，“你把她當‘永生代言人’，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行了行了，彆吵了！”蘇晚突然搶過電話，“陸總，發布會我會去，契約我也簽，但我有個條件——直播的時候，我要自己說清楚風險，不能隻說好聽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傳來陸承宇的聲音：“行，你說！隻要彆把‘風險’說得太嚇人，不影響宣傳就行。”
掛了電話，蘇晚看著林深緊繃的臉，笑了笑：“彆擔心，我心裡有數。就算真沒了感情，我也得讓大家知道，‘永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總得有人說句實話。”
發布會當天，靈境塔下擠得水泄不通，幾十台攝像機對著搭建好的舞台，橫幅上寫著“全球首個公眾永生者簽約儀式”，屏幕上循環播放著蘇晚的戰地事跡——穿迷彩服救傷員、戴聽診器微笑的樣子，看得人心裡發暖。
“哥，你看那邊！”小陳拽了拽林深的胳膊，“王經理帶著一堆記者，正說‘蘇醫生是人類進化的裡程碑’呢，真能吹！”
林深沒說話，眼睛盯著舞台側麵的蘇晚——她穿了件白色西裝，頭發梳得整齊，坐在輪椅上，手裡攥著個小本子，上麵記著密密麻麻的字，應該是想講的風險點。
陸承宇走上台，拿起話筒，現場瞬間安靜下來：“各位媒體朋友，全球的觀眾朋友們！今天，我們要見證一個曆史性的時刻——戰地英雄蘇晚醫生，將成為全球首個公開簽約‘意識永生’的公眾人物！這項技術，將讓人類擺脫肉體的束縛，實現真正的‘生命延續’！”
台下掌聲雷動，彈幕刷得飛快：“太牛了！以後是不是都能永生了？”“蘇醫生是英雄，配得上這個機會！”
陸承宇示意蘇晚上台，她被護工推著走到話筒前，剛想開口，王經理突然跑過來，遞過一張卡片：“蘇醫生，按這個說，上麵是總部擬好的稿子，彆漏了‘感謝gcta提供機會’這句。”
蘇晚接過卡片，看了眼，又放回兜裡：“不用了，我自己說就行。”
王經理臉一沉，剛想再說啥，陸承宇趕緊打圓場：“讓蘇醫生自己說，更真實！”
蘇晚握著話筒，手指有點抖：“大家好，我是蘇晚。首先，我想跟大家說，‘意識永生’不是‘不死’——我的身體還是癱瘓的，以後也站不起來。這項技術能留住的，是我的醫療知識，是我對醫生這個職業的執念。”
台下安靜下來，彈幕慢了點：“原來身體還是癱瘓啊？”“那永生還有啥用？”
陸承宇趕緊插話：“蘇醫生說得對！但意識能保留，就意味著她的‘精神’能永遠活著，還能通過意識模擬，繼續參與醫療工作——這難道不是偉大的突破嗎？”
台下又響起掌聲，一個穿藍色襯衫的記者突然站起來：“蘇醫生，我想問下，之前有報道說，有患者做完意識數據化後，情感反應變遲鈍了，連親人離世都沒哭，你不怕這種風險嗎？”
這話一出，現場瞬間安靜，攝像機全對準蘇晚。王經理臉都白了，趕緊喊：“這個問題無關主題，下一個！”
“怎麼無關？”蘇晚攔住他，看著記者，“我怕。我當了十年醫生，最在意的就是‘同理心’——要是連患者的痛苦都感覺不到，我就算留住醫療知識，也不是個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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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在台下攥緊拳頭，心裡又急又暖——蘇晚還是說了實話。
陸承宇趕緊打圓場：“蘇醫生的擔憂我們理解！但最新的監測報告顯示，她的情感中樞非常穩定，風險極低！我們gcta也會持續監測，確保每一位永生者的‘情感健康’！”
他說著，示意工作人員把篡改後的監測報告投在大屏幕上。蘇晚看著屏幕上的β波圖，眼神暗了下，卻沒反駁——她知道，現在拆穿，隻會讓發布會搞砸，還會讓更多人對“意識永生”失去信心。
又有個海外記者提問：“蘇醫生，要是讓你再選一次，你會選癱瘓但有情感的人生，還是選永生但可能沒感情的‘存在’？”
蘇晚沉默了半天，才慢慢開口：“我選‘有機會的那個’。癱瘓的日子，我試過了——連手術刀都握不住，連自己的命運都做不了主。永生可能有風險，但至少給了我‘繼續做事’的機會。要是以後真沒了感情，我就把自己當成一台‘醫療數據庫’，能幫一個患者，就算沒白活。”
台下響起掌聲，比之前更熱烈。彈幕又刷起來：“蘇醫生太偉大了！”“就算沒感情，也是英雄！”
發布會結束後，蘇晚被護工推著下台，林深趕緊迎上去：“你剛才太冒險了，陸承宇肯定不高興。”
“不高興也得說，”蘇晚笑了笑，從兜裡掏出那個小本子，“我還沒說完呢——等我真做了意識數據化，要是真沒了感情，我就找你，你肯定有辦法幫我找回來，對吧？”
林深看著她眼裡的光，點點頭：“對，我肯定幫你。”
陸承宇走過來，臉色不太好：“蘇醫生，剛才那幾個問題，有點超綱了。下次采訪，我會讓公關部先跟記者對接好，彆再出現這種‘意外’。”
“沒有意外，”蘇晚看著他，“我隻是說了實話。陸總，我簽契約，是想繼續當醫生，不是想當‘吉祥物’——要是以後你想讓我隻說好聽的，那我寧可不做這個‘永生者’。”
陸承宇愣了下，又笑了：“當然！蘇醫生是英雄，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後續的監測，我會讓林博士全程參與，保證透明！”
他說著，拍了拍林深的肩膀，眼神卻帶著警告——林深知道，這隻是陸承宇的緩兵之計，以後的麻煩，肯定少不了。
小陳跑過來，手裡拿著手機：“哥！直播收視率破紀錄了！總部剛發消息，說要追加投資，還要在全球建‘意識永生中心’！”
林深沒高興，隻是看著蘇晚被護工推著離開的背影——她手裡還攥著那個小本子，本子上寫著“彆丟了同理心”。風從靈境塔下吹過，帶著點涼意，林深突然想起陳叔抱著魂匣的樣子，心裡有點慌：蘇晚會不會也變成那樣？會不會有一天，她連“擔心沒感情”的感覺，都沒了？
老張拍了拍他的肩膀：“彆想太多，至少蘇醫生現在還清醒，還知道自己要啥。咱們以後多盯著點監測，總能幫她守住那份‘同理心’。”
林深點點頭，看向靈境塔上的大屏幕——上麵還在循環播放蘇晚的戰地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燦爛，眼裡有光。他心裡默默說：蘇醫生，我一定幫你守住那份光，不讓它像陳叔那樣，被冰冷的魂匣蓋住。
遠處，陸承宇正在跟趙主任打電話，聲音壓得低：“下次監測，再把數據修得好看點，彆讓林深抓住把柄……對，蘇晚這邊，得盯緊點，不能讓她再亂說話。”
林深聽見了，卻沒上前——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他得先做好準備，等蘇晚真的做了意識數據化，他才能有底氣，幫她守住那份“當醫生的初心”。畢竟，真正的“永生”，不是留住意識，是留住那些讓我們“像人”的東西，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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