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正打量了一下四周堆積如山的草稿,和沈青瀾麵前工整謄錄好的新稿,微微頷首:“你做得很好,沉得住氣。”她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絲告誡,“不過,近日宮中多有是非,你在此處雖清淨,也需格外留心。尤其是……莫要與長春宮的人再有任何牽扯,無論主動還是被動。”
沈青瀾心中一動,垂首應道:“是,奴婢謹記大人教誨,定當恪守本分,不聞不問。”
典正看著她低眉順目的樣子,心中暗歎此女確實通透。她今日特意前來提醒,也是因為聽到些風聲,長春宮那邊似乎有些狗急跳牆的跡象,劉保近日活動頻繁,恐會對這個曾經讓他們吃癟的小女史不利。
“你好自為之。”典正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沈青瀾看著典正離去的背影,心知這是善意的警告。長春宮果然不會坐以待斃。她摸了摸袖中那本記錄著關鍵信息的雜記本,眼神愈發沉靜。她必須更加小心,在風暴真正降臨之前,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這些來之不易的線索。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沈青瀾結束一天的工作,正準備離開檔案室,卻在回住處必經的一條宮道拐角處,被兩個麵生的內侍攔住了去路。
那兩人身形壯實,眼神閃爍,不像普通當差的內侍。
“可是內司衙的沈姑娘?”其中一個尖嗓子內侍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沈青瀾心中一凜,停下腳步,保持著距離,鎮定回答:“正是奴婢。不知兩位公公有何見教?”
“沒什麼大事。”另一個啞嗓子內侍接口道,“就是咱們主子有幾句話,想問問沈姑娘,勞煩姑娘跟咱們走一趟吧。”說著,便上前一步,似要動手拉人。
沈青瀾後退一步,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堅持:“二位公公恕罪!奴婢是尚宮局內司衙的人,若無尚宮局手令或上峰吩咐,不敢擅離職守,更不敢私見外人!宮中規矩森嚴,還請二位公公莫要為難奴婢!”
她刻意放大聲音,希望能引起附近巡邏侍衛或其他宮人的注意。同時,她心中飛快思索,這兩人口中的“主子”是誰?淑妃?還是劉保?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敢在宮道上來硬的?
那尖嗓子內侍臉色一沉:“少廢話!讓你走就走!”伸手便要來抓沈青瀾的手臂。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清喝:“住手!何人敢在宮禁之內喧嘩拉扯?!”
隻見一隊巡邏侍衛正巧經過,為首的隊長按著腰刀,快步走了過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那兩個內侍和沈青瀾。
沈青瀾如同見到救星,立刻朝著侍衛隊長方向屈膝一禮,語速清晰地說道:“侍衛大哥明鑒!奴婢是內司衙女史沈青瀾,正要回住處。這兩位公公突然攔路,說要帶奴婢去見什麼主子,卻無任何手令符信,奴婢不敢違背宮規,正不知如何是好。”
她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緣由和自身立場說得清清楚楚。
那兩個內侍見侍衛到來,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支吾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侍衛隊長打量了一下雙方,宮中爭鬥他見得多了,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冷著臉對那兩個內侍道:“宮中自有法度!無令不得擅自行事!爾等還不速速退去!”
那兩個內侍互看一眼,知道今日無法得手,隻得悻悻然地瞪了沈青瀾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多謝侍衛大哥解圍。”沈青瀾再次向侍衛隊長道謝,姿態恭謹。
侍衛隊長看了看她,淡淡道:“沈姑娘不必多禮,分內之事。日後行走小心些。”說罷,便帶隊繼續巡邏去了。
沈青瀾站在原地,看著侍衛隊遠去的背影,又望了望那兩個內侍消失的方向,後背沁出一層冷汗。她知道,這絕不是結束,而是開始。長春宮的手段,已經從之前的構陷、流言,升級到了近乎半公開的擄掠!若非今日恰巧有侍衛巡邏經過,後果不堪設想。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悸,快步朝著住處走去。她必須立刻將此事告知蕭景玄。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愈發危險,或許……需要改變一下策略了。
是夜,她再次傳遞出消息,詳細描述了被攔截的經過,並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彼等已圖窮匕見,恐再生更惡毒之計。奴婢可否借故暫離內司衙,或稱病,或請求調往更僻遠之司局,暫避鋒芒?”
消息傳出後,她躺在硬板床上,望著漆黑的屋頂,心中並無多少恐懼,反而有一種異常的冷靜。她想起了父親曾教導過的話:“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如今,器已初成,時……似乎也快要到了。在這雷霆即將爆發的前夜,她需要做的,是最大限度地收斂鋒芒,保全自身,等待那個最佳時機的到來。
她相信,蕭景玄會做出最妥善的安排。他們之間的默契,早已超越了最初冰冷的交易,成為一種在刀光劍影中相互依存、彼此支撐的聯結。而這深宮燼餘之中的逆襲之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