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統領將信將疑,又仔細看了看那殘頁,上麵的字跡確實模糊,年代看似久遠,與當前正在調查的案子似乎並無直接關聯。他沉吟片刻,又看向沈青瀾:“果真如此?”
沈青瀾立刻順勢而下,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惶恐與懊惱:“是……是奴婢疏忽了。昨日整理時,確見有些殘破紙頁,本想稍後一並處理,不想遺漏了,請大人恕罪。”
陳嬤嬤的證詞與沈青瀾的認錯,形成了一個看似完美的閉環。那統領緊繃的臉色稍緩,將殘頁隨手丟給那名士兵:“既是無用舊物,便處理了吧。繼續搜!”
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竟被陳嬤嬤三言兩語化解於無形。沈青瀾暗暗鬆了口氣,背後卻已驚出一層冷汗。她看向陳嬤嬤,眼中帶著感激。陳嬤嬤卻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仿佛看透了一切,又仿佛什麼都不知道。
搜查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將佛堂裡裡外外翻了個底朝天,最終一無所獲。那統領這才帶著人馬悻悻離去,留下滿地狼藉。
佛堂重歸寂靜,但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感卻久久不散。
沈青瀾默默開始收拾被翻亂的經卷和物品,心中波瀾起伏。陳嬤嬤為何要幫她?是受蕭景玄所托,還是她本身就知道些什麼?這位看似普通的佛堂老嬤,恐怕也絕非簡單人物。
“今日之事,過去了便過去了。”陳嬤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依舊是那般平淡,“在這深宮裡,要想活得長久,有時看得明白,不如裝得糊塗。收拾乾淨,便去用些齋飯吧。”
沈青瀾停下動作,轉身,對著陳嬤嬤深深一福:“今日多謝嬤嬤出言相助。”
陳嬤嬤擺了擺手,並未多言,轉身蹣跚著向後院走去。
沈青瀾看著她佝僂的背影,心中明了,有些話,無需說破。她繼續埋頭收拾,將那份驚悸與疑惑深深埋入心底,轉而更加堅定了要儘快與蕭景玄取得聯係的想法。趙永和證據必須得到最妥善的保護,宮外的行動,需要加速了。
與此同時,靖王府聽雪閣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蕭景玄臨窗而立,麵前擺放著一副未完成的棋局,黑白子交錯,看似平和,實則殺機四伏。他指尖拈著一枚溫潤的白子,卻久久未曾落下。
洛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低聲道:“殿下,宮中傳來消息,大索已畢,西苑佛堂……有驚無險。”
蕭景玄執子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神色如常地將白子落入棋盤某處,看似無關緊要的一步,卻瞬間盤活了左下角一片看似陷入重圍的白棋。
“說。”
“搜查時,發現了姑娘藏在經卷中的那幾張藥方殘頁,險些被禁軍統領張賁揪住不放。幸得佛堂那位陳嬤嬤出言解圍,方化險為夷。”
“陳嬤嬤……”蕭景玄輕聲重複了一句,眼中掠過一絲了然,“她果然還是出手了。本王這位皇祖母當年的陪嫁侍女,終究是念著舊情的。”他並未在此事上多言,轉而問道:“趙永那邊,安排得如何了?”
“回殿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加派了三倍的好手,以商隊護衛、鄰裡等身份,將趙永住處方圓三裡之內嚴密監控起來。同時,我們的人已設法接觸趙永,確認了其身份與殿下所查無誤。他手中確實握有沈太傅留下的關鍵證物,隻是……他要求見到沈姑娘,或者殿下您親至,確認安全無虞後,才肯交出證物。”
“哦?”蕭景玄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倒是個謹慎的。告訴下麵的人,滿足他的一切生活所需,確保其絕對安全,但暫不必強求證物。眼下朝中局勢未明,劉保和吳太醫還在審著,還不是動這份證物的時候。”他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淑妃和王家,最近有什麼動靜?”
“長春宮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幾次想往天牢和劉保在外府的宅邸遞消息,都被我們的人截下了。王家那邊,王丞相稱病不朝,但其門下官員活動頻繁,似乎在極力撇清與劉保的關係,並試圖將禍水引向齊王,暗示齊王才是構陷之人。”洛風稟報道。
“垂死掙紮。”蕭景玄冷冷一笑,“讓他們鬥去。對了,齊王那邊呢?他得了這麼大一個‘功勞’,想必正春風得意吧?”
“齊王殿下近日確實頗為活躍,接連上書彈劾了幾名與太子過往甚密的官員,又舉薦了幾名自己的親信。不過……”洛風遲疑了一下,“他似乎對殿下您上次在禦書房‘仗義執言’頗有些……微詞,覺得殿下您搶了他的風頭,甚至懷疑殿下您彆有用心。”
“懷疑便懷疑吧。”蕭景玄渾不在意,“他若是不懷疑,反倒不像是本王的好三哥了。他越是猜忌,越會將精力放在本王和太子身上,我們正好暗中行事。”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雨後初霽的景象,“告訴我們在三法司的人,劉保的案子,可以適當‘幫幫’齊王,讓他查到更多他想查到的‘線索’,尤其是……關於長春宮直接授意的部分。”
“是!”洛風心領神會。殿下這是要借齊王這把刀,將淑妃和太子徹底逼入絕境。
“還有,”蕭景玄轉過身,目光落在洛風身上,“想辦法,將趙永安然無恙的消息,遞到西苑佛堂去。不必言明,讓她安心即可。”
他聲音平靜,但洛風卻從中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殿下對那位沈姑娘,似乎越來越上心了。
“屬下明白,這就去安排。”
洛風退下後,蕭景玄重新將目光投向那盤棋局。棋局錯綜複雜,如同眼下這朝堂亂局。但他執子在手,便有信心將這漫天風雲,儘數化為他棋盤上的落子。
沈青瀾在佛堂的危機已解,趙永和證據也已找到並保護起來,宮外的棋局正在按他的預想推進。現在,隻等天牢裡的那兩個人開口,等齊王和太子鬥到兩敗俱傷,便是他這蟄伏已久的靖王,正式登上這奪嫡舞台的時候了。
他的指尖輕輕敲擊著窗欞,發出篤篤的輕響,眼中是誌在必得的冷靜與鋒芒。
深宮燼餘,逆襲之火已燃。佛堂之內,沈青瀾擦乾冷汗,目光更加堅毅;王府之中,蕭景玄運籌帷幄,落子無聲。他們如同這棋局上兩顆至關重要的棋子,一明一暗,一內一外,在這波瀾詭譎的燕宮闕中,共同譜寫著那曲名為“凰途逆襲”的序章。風暴眼已然形成,更劇烈的動蕩,正在醞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