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見她油鹽不進,始終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也覺得無趣,冷哼一聲:“最好如此!滾吧,彆在這兒礙眼!”
“是,奴婢告退。”沈青瀾再次躬身,直到錦瑟一行人趾高氣揚地離開,她才直起身,加快腳步往織造處走去。背後,已驚出一層冷汗。
齊王那邊的反應,比她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直接。宮中耳目,果然無處不在。
靖王府·墨閣
與宮中沈青瀾麵臨的暗流洶湧不同,靖王府內的“墨閣”則是一片沉肅。
“墨閣”並非真正的閣樓,而是王府地下深處的一間密室,守衛森嚴,是蕭景玄處理機密事務、存放重要物品之所。
蕭景玄一夜未眠,卻毫無倦色。他坐於案前,沈文淵留下的證物已被他反複研讀數遍。除了《陳情錄》和那幾封書信,木盒底層還有一個夾層,裡麵是幾張看似無關的地契和一份名單,名單上記錄著幾個看似不起眼的人名和聯絡方式。
“名單上的人,查得如何了?”蕭景玄問道,聲音在空曠的密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幕僚,姓顧名昀,年約三旬,麵容清臒,眼神睿智,聞言躬身答道:“回殿下,已初步查明。名單上三人,一人是京兆府負責檔案文書的老吏,已於三年前病故。另一人是南城一家筆墨鋪的老板,鋪子不大,但似乎與清流文人有些來往。最後一人……有些蹊蹺,是東市‘百戲班’的一個伶人,擅長口技和幻術。”
“伶人?”蕭景玄指尖輕點名單上的那個名字——“柳三變”,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沈文淵竟會將聯絡人設在一個伶人身上……有意思。重點查這個柳三變,還有那個筆墨鋪老板。小心些,不要打草驚蛇。”
“屬下明白。”顧昀應下,又道,“殿下,根據《陳情錄》中所載,當年負責偽造密信筆跡的‘妙手書生’李三雖已滅口,但其有一徒弟,據說青出於藍,當年事發時年紀尚小,可能僥幸逃脫。若能找到此人……”
“找。”蕭景玄斬釘截鐵,“動用所有能動用的力量,暗中查訪此人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顧昀頓了頓,語氣略顯凝重,“另外,我們安排在齊王府的人傳來消息,齊王昨夜確實派出了幾隊人手,在京城各處搜尋,目標似乎是一個中年文士和一個宮女。今日一早,李貴妃宮裡的錦瑟,也在宮內刻意刁難了剛回宮的沈女史。”
蕭景玄眸光一冷:“看來,本王這位好三哥,是嗅到味道了。他越是緊張,越是說明我們找對了方向。讓我們的人繼續盯著,看他下一步動作。另外……”他沉吟片刻,“找個機會,將《陳情錄》中關於王家脅迫禮部小吏作偽證的那部分,不著痕跡地透露給都察院那個以耿直著稱的禦史,劉正清。”
顧昀眼睛一亮:“殿下是想……先敲山震虎,試探一下各方的反應?”
“不錯。”蕭景玄嘴角噙著一絲冷意,“水太清了,反而不好摸魚。先把水攪渾,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會跳出來。也讓本王那父皇……心裡先有個底。”
“屬下即刻去辦。”顧昀領命,悄然退下。
密室內,蕭景玄獨自一人,目光再次落在沈文淵的絕筆家書上。“勿被仇恨蒙蔽雙眼……家國大義……”他低聲咀嚼著這幾個字,眼中情緒複雜。沈文淵的格局,確實非尋常朝臣可比。也難怪當年,他會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不由得想起沈青瀾。那個女子,在承受了家族巨變、深宮磨礪之後,是否還能保有其父所期望的那份“家國大義”?昨夜她毫不猶豫交出證物時的堅定眼神,再次浮現眼前。
或許,他找到的,不僅僅是一個複仇的盟友,更是一個……能與他並肩看這天下風雲的同行者。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得讓他自己都有些詫異。他微微搖頭,將這點異樣情緒壓下。眼下,棋局剛開,步步殺機,容不得半分旖旎心思。
織造處
沈青瀾回到織造處時,已是日上三竿。管事的嬤嬤見她回來,隻是抬了抬眼皮,並未多問。宮中奴婢奉命出宮辦事,偶有耽擱也是常事,隻要不出大錯,無人會深究。
她默默回到自己狹窄的居所,換下宮裝,打水略微梳洗,試圖洗去一夜的疲憊與驚惶。
剛收拾停當,同屋的一個小宮女探頭進來,小聲道:“青瀾姐姐,你可算回來了!剛才長春宮那邊來人傳話,說是齊王殿下得了一幅古畫,想請擅長書法的女史前去鑒賞臨摹,點名讓你去呢!”
齊王?
沈青瀾的心猛地一沉。剛被錦瑟警告,齊王就立刻找上門來?鑒賞古畫?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是試探,還是又一個圈套?
她不能不去。以她現在的身份,沒有拒絕親王吩咐的資格。
“我知道了,多謝你告知。”沈青瀾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已是電轉。齊王此舉,無非是想近距離觀察她,試探她昨夜行蹤,甚至可能想從她這裡找到關於趙永或者證物的蛛絲馬跡。
她必須去,而且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她對著模糊的銅鏡,整理了一下鬢發,確保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隻是眼神比往日更加沉靜,深處卻燃著一簇冰冷的火焰。
該來的,總會來。既然避無可避,那便迎頭而上。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向著長春宮的方向走去。晨光熹微,宮道漫長,她的腳步穩定而從容。她知道,從她踏出這一步開始,與齊王,與那些隱藏在幕後的黑手,明裡暗裡的較量,已然正式開場。
凰鳥初啼,其聲雖微,其誌已揚。在這深宮燼餘之中,逆襲的火焰,正在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