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掠過連綿起伏的丘陵,帶著初秋的微涼和草木的清氣。遠方,那片承載著葉辰八百年修行起點、無數次魂牽夢縈的巍峨山脈輪廓,終於在穿破最後一層薄霧後,清晰地撞入眼簾。
青雲山脈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葉辰疾馳的身形驟然一滯,心頭如同被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記憶中那靈氣氤氳、霞光繚繞、仙鶴祥雲點綴其間的靈秀仙山,此刻卻被一片無邊無際、厚重粘稠的灰白色雲霧徹底籠罩!這雲霧並非自然生成,它翻滾湧動,帶著一種人為的、強大的禁錮之力!雲霧深處,無數細密繁複、閃爍著幽藍色澤的星辰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轉不息,彼此勾連,構成一座覆蓋了整片核心山脈的巨大天幕!
周天星鬥封山大陣!
這曾經在百年前魔劫中護住宗門最後一絲元氣的守護神陣,此刻被催發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度!它不再是半透明的靈光護罩,而是一道隔絕天地的、堅不可摧的星霧壁壘!龐大的陣法威壓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沉重地壓在方圓數百裡的天地靈氣之上,讓靠近之人本能地感到窒息和渺小。
山門何在?星衍殿何在?攬星閣何在?曾經熟悉的飛瀑流泉、亭台樓閣,儘數被這無情的星霧吞噬,隻留下山脈邊緣一些低矮的、靈氣稀薄的外圍山峰,如同孤島般散落在霧牆之外,透著一股被遺棄的荒涼。
死寂!絕對的死寂!
沒有弟子禦劍的流光,沒有靈獸的嘶鳴,沒有晨鐘暮鼓的悠揚。隻有那無聲翻滾的星霧,以及陣法運轉時帶來的、低沉的、如同星辰脈動般的嗡鳴。整個青雲宗,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從這片天地中硬生生挖走,封印在了一個由星光構成的冰冷琥珀之中。
“封山…百年…”葉辰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他站在一座荒蕪的山丘頂端,玄青色的衣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身影在龐大的星霧壁壘前顯得格外孤寂。八百年修行磨礪出的堅韌心誌,在此刻也被這故土的劇變衝擊得劇烈翻騰。擔憂、憤怒、思念、自責…種種情緒如同岩漿般在胸中奔湧。
林玥無聲地落在他身側,看著眼前這令人震撼又壓抑的星霧壁壘,清冷的眸子裡也充滿了凝重。破妄劍心本能地運轉,試圖穿透那層迷霧,卻如同撞上了億萬星辰組成的歎息之牆,被一股浩瀚而玄奧的力量柔和卻堅決地推開。“好強的陣法!這星力流轉,圓融無缺,生生不息,布陣之人修為通天,更浸淫星辰之道極深…是雲嵐長老?”她輕聲問道,帶著一絲敬意。
“是師尊。”葉辰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心緒,眼中混沌道紋緩緩流轉,化神後期的磅礴神識如同最精密的觸須,小心翼翼、無聲無息地朝著那片星霧壁壘探去。
神識甫一接觸星霧,立刻感受到一股浩瀚、冰冷、帶著絕對排斥之意的星辰偉力。無數細小的星辰符文如同擁有生命的遊魚,瞬間彙聚,試圖絞殺這外來的窺探。葉辰的神識並未硬撼,而是如同最柔韌的水流,沿著符文的間隙、星力流轉的脈絡,極其緩慢而謹慎地滲透。他對這“周天星鬥封山大陣”並不陌生,當年魔劫後修複大陣,他曾隨侍雲嵐左右,雖未得全部精髓,但對核心原理和部分節點卻了然於心。
神識艱難地穿透層層星霧,如同在泥沼中潛行。陣法內部,並非想象中的一片混沌。他能“看”到,核心的青雲主峰、星衍殿、藏經閣等建築依舊完好,甚至陣法內部流轉的靈氣比外界更加精純濃鬱。但整個空間彌漫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與壓抑!
無數道細微卻堅韌的星辰鎖鏈,從陣法穹頂垂落,如同巨樹的根須,深深紮入青雲山脈的地脈深處!這些鎖鏈並非為了汲取能量,更像是在…鎮壓!鎮壓著地脈深處一股不斷試圖翻湧而出的、極其隱晦卻異常邪惡汙穢的意誌!
那股意誌,帶著凍結靈魂的陰寒、扭曲空間的混亂、以及吞噬一切的貪婪!正是暗淵的氣息!而且比百年前更加活躍,更加難以壓製!
而所有星辰鎖鏈的源頭,最終都彙聚向主峰之巔——攬星閣的方向!那裡,一股浩瀚精純、如同星河般璀璨的星辰之力正源源不斷地輸出,注入大陣核心,與地脈深處那股邪惡意誌進行著無聲卻凶險萬分的角力!這股星辰之力的主人,氣息葉辰無比熟悉,正是師尊雲嵐!但此刻,這股力量卻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孤注一擲的決絕!
“暗淵…封印的裂紋果然加劇了…”葉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師尊以一己之力,催動整個“周天星鬥封山大陣”,不僅要抵禦外敵窺伺,更要持續鎮壓這蠢蠢欲動的暗淵隱患!這需要何等龐大的心神與修為支撐?百年!整整百年!師尊她…
擔憂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他迫切地想要穿透這層星霧,衝上攬星閣,確認師尊的安危!
就在葉辰心神激蕩,神識波動稍稍外泄一絲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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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星霧壁壘之上,靠近葉辰神識探查點的區域,數枚星辰符文驟然亮起刺目的幽藍光芒!一股淩厲的星辰殺意瞬間鎖定了他外泄的神念!大陣的自主防禦機製被輕微觸發!
“不好!”林玥瞬間感知到那淩厲的殺機,破妄劍氣本能地護住葉辰身側。
葉辰反應更快!識海中星隕佩清輝一閃,“鎮源”之力無聲發動!那股即將循著神念反噬而來的星辰殺意,如同撞入了一片絕對虛無的泥潭,瞬間被抹去了所有因果痕跡與攻擊指向,迷茫地消散在星霧之中。葉辰的神念也如同受驚的遊魚,瞬間收回。
“怎麼了?”林玥低聲急問。
“無妨,心神波動,引動了一絲陣法警戒。”葉辰臉色微沉,眼中寒光閃爍,他緩緩轉頭,目光如電,掃向星霧壁壘之外、那些看似荒涼寂靜的外圍山峰和茂密叢林。
這一次,他不再探查大陣內部,而是將化神後期那敏銳到極致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蛛網般撒向大陣外圍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縷異常的氣息!
果然!
在距離星霧壁壘約十裡左右,三處看似尋常的製高點——一處是怪石嶙峋的山崖,一處是古木參天的林間空地,還有一處是廢棄的采藥人窩棚——三道極其隱晦、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氣息,如同冬眠的毒蛇,被他精準地捕捉到!
氣息不強,最高者不過金丹後期。但他們體內流轉的靈力,卻帶著一絲與聖皇宮魔兵如出一轍的、刻意掩飾卻難逃混沌道體感知的汙穢魔氣!他們的呼吸悠長,心跳緩慢,如同磐石,顯然受過嚴格的潛伏訓練。他們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一刻不停地掃視著星霧壁壘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是陣法符文流轉的節點區域!其中一人的手中,還握著一枚巴掌大小、刻著扭曲魔眼的黑色玉符,正散發著極其微弱、指向聖皇宮方向的傳訊波動!
聖皇宮的暗樁!如同跗骨之蛆,時刻監視著青雲宗的動靜!
“哼!陰魂不散!”葉辰心中殺意翻騰。這些螻蟻般的暗樁,他翻手可滅。但此刻動手,無異於告訴聖皇宮——他葉辰回來了!而且就在青雲宗外!屆時,不僅他和林玥的行蹤徹底暴露,更可能引來聖皇宮對青雲宗更瘋狂的施壓和試探,讓本就壓力巨大的雲嵐師尊和封山大陣雪上加霜!
“三個暗樁,位置刁鑽,彼此呼應。”林玥也通過破妄劍心感知到了異常,聲音冰冷,“若動其一,必驚其餘。打草驚蛇,恐對雲嵐長老和青雲宗不利。”
葉辰緊緊攥著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望著近在咫尺、卻被星霧隔絕的師門,感受著攬星閣方向傳來的、師尊那帶著疲憊卻依舊堅韌的星辰之力,一股強烈的衝動幾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壩。
回家!他隻想回家!回到星衍殿,回到師尊身邊!八百年風雨,支撐他走到今天的,除了複仇的火焰,便是這青雲山上的一草一木,是師尊清越如泉的教誨!
就在這時,識海深處,星隕佩突然發出一陣極其微弱、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激動與悲愴的嗡鳴!一股源於星辰本源的悸動,穿透了厚重的星霧壁壘,極其微弱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傳遞到了葉辰的靈魂深處!
那是一種源自同源力量的共鳴!是星隕佩對雲嵐體內那浩瀚星辰之力的呼喚!更是跨越百年時光、穿越生死阻隔的…師徒羈絆!
“師尊…”葉辰身軀猛地一震,紫府元嬰三對光翼不受控製地微微震顫,眼中瞬間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複雜水光。他感受到了!那攬星閣中,熟悉的氣息雖然疲憊,卻依舊如同定海神針般存在!她還活著!她在等他!
“葉辰!”林玥敏銳地察覺到他劇烈波動的情緒和星隕佩的異狀,一把按住了他下意識想要邁出的腳步,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冷靜!雲嵐長老無恙便是萬幸!此刻衝動,非但見不到她,反而會害了她!害了整個青雲宗!”
林玥的話語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葉辰沸騰的情緒冷卻下來。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清冷的空氣,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磐石般的冷靜和更深的決意。
“你說得對。”葉辰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靜,卻蘊含著鋼鐵般的意誌。“強闖大陣,動靜太大,必引聖皇宮雷霆之怒。驚動暗樁,亦會暴露行蹤。”
他目光再次掃過那三處暗樁的位置,如同看著三隻微不足道的爬蟲。“師尊布下此陣,隔絕內外,必有深意。除了山門正路,定有極其隱秘的應急通道,專供核心弟子或緊急情況出入。”他腦海中飛速閃過星衍殿的傳承典籍,以及當年雲嵐偶爾提及的宗門秘辛。
“星衍殿…後山…墜星澗…”葉辰眼中精光一閃,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跳入腦海。“師尊曾言,星衍殿後山禁地‘墜星澗’,乃接引天外星辰碎片之地,地脈特殊,內蘊天然星力漩渦,與‘周天星鬥封山大陣’核心節點存在微妙共鳴。若以特定星衍秘法,輔以足夠精純的星辰之力引導,或可在陣法最薄弱的星力潮汐交彙點,短暫開啟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這個秘密通道,極其危險且不穩定,需要極高的星辰造詣和精準的時機把握,非星衍殿核心真傳不可知,更不可用!但此刻,卻是唯一的希望!
“走!”葉辰不再猶豫,對林玥低聲道,“繞開暗樁,去後山墜星澗!希望那條路…還在!”
兩人身影再次融入夜色,如同兩道無聲的幽影,沿著星霧壁壘的邊緣,向著青雲山脈最荒僻、最險峻的後山區域潛行而去。身後,那巨大的星霧壁壘依舊無聲地翻滾著,如同沉睡巨獸的歎息。攬星閣深處,那浩瀚的星辰之力依舊在持續輸出,鎮壓著地脈深處蠢蠢欲動的黑暗,仿佛在無聲地等待遊子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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