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城西區,登仙台。
巨大的圓形白玉台基坐落在開闊的廣場中央,曆經無數歲月洗禮,瑩潤的玉質依舊散發著柔和而莊重的輝光。九根粗壯如山的玄奧石柱環繞著高台,柱身刻滿難以辨認的古樸符文,此刻正流淌著氤氳的能量光暈,共同構成一個龐大而肅穆的守護陣法。無形的場域籠罩著整個區域,將台下洶湧鼎沸的人聲浪濤隔絕在外,形成一片神聖而壓抑的寂靜空間。
葉辰、林玥、蘇清瑤站在白玉台階的起點。前方,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寬大而陡峭的白玉階梯,一級一級,向上延伸,直至沒入那翻滾不息的乳白雲海深處,仿佛一條通往天界的縹緲之路。台階兩側,除了那九根通天石柱,空無一物,隻有浩渺的虛空,更添其孤絕高拔之意。
“青玄外院第一關,問心路!”一個宏大而淡漠的聲音,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清晰地響徹在每一位站在起點處的年輕修士心頭,“道心澄澈,意誌如鐵,潛力深藏者,方可踏天路,叩仙門!限時三日,登頂者入外院!六千階以上者,擇優可續內院之考!迷失沉淪者,淘汰!”
聲音落下,籠罩台階起點的無形屏障悄然消散。
“登階!”
不知是誰低吼一聲,刹那間,起點處數千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驟然爆發!各色靈光閃耀,法寶嗡鳴,身法神通施展,無數身影帶著破空之聲,爭先恐後地衝上那白玉階梯。
林玥身化一道淩厲的青色劍光,後發先至,瞬間越過數十人,衝在了最前方的梯隊。她步履輕盈迅捷,青藤古劍雖未出鞘,但那破妄劍心已自然流轉,澄澈的意念如同一柄無形的利刃,將前方試圖乾擾或阻擋的氣流無聲切開。
蘇清瑤周身寒氣微凝,一步踏出,腳下白玉台階無聲凝結出一片薄薄的冰霜,隨即又被她自身的氣息消融。她速度不快不慢,冰魄玄晶核心在氣海深處微微脈動,散發出守護心神的清冷輝光,如同在洶湧人潮中開辟出一條獨屬自身的冰徑,堅定地向上攀登。
葉辰卻並未急於衝刺。他收斂了所有氣息,如同一個最普通的元嬰初期散修,混雜在人群中,踏上了第一級台階。
一步落下,腳下溫潤的白玉仿佛瞬間化為虛無。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劇烈蕩漾、扭曲、破碎!
刺鼻的焦糊味、濃鬱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氣猛地灌入鼻腔!震耳欲聾的轟鳴、尖銳刺耳的慘叫、絕望的哀嚎交織成一片毀滅的樂章!
眼前不再是白玉階梯,而是——天域!
熟悉的瓊樓玉宇在燃燒,曾經祥和的仙家氣象被衝天而起的魔火與能量風暴撕得粉碎!殘肢斷臂從眼前飛過,溫熱的血液濺在臉上。他看到了!看到了曾經一起把酒言歡的同門師兄,被一道漆黑的魔光貫穿胸膛,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愕;看到了視若親妹的小師妹,在崩塌的宮殿廢墟下伸出一隻染血的手,徒勞地抓向天空;看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宗門長老,燃燒本源,化為一團璀璨的烈焰衝向天際那巨大的魔影,卻在一聲獰笑中被一隻遮天魔爪捏得爆碎,化作漫天血雨!
“葉辰!”一個淒厲而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葉辰猛地回頭!
母親!那張溫柔慈愛的臉龐此刻被恐懼和絕望扭曲,她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想將他護在身後。然而,一道無聲無息、陰冷到極致的黑色細線,如同毒蛇的信子,憑空出現在母親的身後!
“不——!”葉辰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撕裂!
噗嗤!
黑線掠過,母親眼中的神采瞬間凝固、黯淡,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倒下。鮮血在她身下迅速蔓延開來,刺目的紅。
“螻蟻,也配掙紮?”一個宏大、漠然、帶著無儘戲謔的聲音在九天之上響起。葉辰猛地抬頭,透過燃燒的天穹和破碎的空間裂縫,他看到了!那尊端坐於萬魔拱衛、漆黑王座之上的身影!聖皇!那張模糊卻威嚴到令人窒息的麵孔上,嘴角正勾起一絲冰冷的、視眾生為草芥的嘲弄弧度!
憤怒!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在胸腔內轟然爆發!無邊的恨意如同毒藤纏繞心臟,勒得他無法呼吸!混沌星力在體內瘋狂咆哮,幾乎要破體而出,毀滅眼前這虛假卻又無比真實的一切!
“殺!殺了他!”一個充滿誘惑、仿佛來自心底深淵的聲音在瘋狂呐喊,催促他動用那足以撕裂天地的力量,將這幻象連同那深植骨髓的仇敵一同撕碎!
就在這毀滅的衝動即將淹沒理智的瞬間——
嗡!
識海深處,星隕佩猛地一震!一股清涼、古老、帶著無儘星辰寂滅與重生意蘊的洪流瞬間衝刷而下!如同九天星瀑,澆灌在葉辰即將燃燒沸騰的靈魂之上。
“幻境!”一個冰冷而堅定的意念在葉辰心頭炸開,如驚雷破開混沌!是星隕殘魂那沉寂意誌中透出的一絲警醒!
混沌星罡!無需刻意催動,那源自混沌先天至寶仙逆珠、融合了星隕佩寂滅之力的護身罡氣,在主人意誌遭遇衝擊的刹那,便已自主流轉於周身百骸!一層肉眼難辨、卻堅韌無比的暗金色微光覆蓋體表,將外界那瘋狂衝擊神魂的毀滅怨念、血腥煞氣、以及那誘惑他沉淪的力量低語,牢牢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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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存真!
葉辰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毀滅火焰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如宇宙星空的冷靜。所有的憤怒、悲痛、仇恨,並未消失,反而被這破妄之力壓縮、凝練,如同沉入海底的玄鐵,化為支撐他繼續攀登的冰冷基石。
“道心若動,何以守我所願?力量若惑,何以成我所求?”葉辰在心中低語,每一個字都如同星辰烙印在虛空。他不再看那燃燒的天域,不再看那隕落的至親,更不再看那高高在上的聖皇虛影。目光重新落回腳下。
燃燒的宮殿、蔓延的鮮血、坍塌的廢墟…如同褪色的畫卷,在他重新堅定的目光注視下,寸寸崩解、消散。
眼前,依舊是那孤高向上、沒入雲端的白玉階梯。
他抬起腳,穩穩地踏上了第二級台階。步伐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沉重,但每一步落下,都帶著一種磐石般的沉穩與不可撼動的意誌。白玉台階在他腳下發出微不可察的輕鳴,似乎也在回應著這份不動如山的心境。
而在他攀登之時,這條白玉天路之上,早已上演著眾生百態。
“哈哈哈!都是我的!靈石!法寶!美人!掌門之位!”一個衣著華貴的青年修士在三百多級台階處手舞足蹈,狂笑不止,臉上是扭曲的貪婪,他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衣袍,仿佛要將幻想中的珍寶抓入懷中。下一瞬,一道柔和卻無可抗拒的白光自台階上湧起,將他包裹,瞬間傳送消失——淘汰!
“爹!娘!彆走!求求你們彆丟下我!”一個麵容清秀的女修跪倒在五百多級台階上,淚流滿麵,對著空無一物的前方伸出雙手,哭得撕心裂肺。她深陷在失去親人的痛苦幻境中無法自拔,身體劇烈顫抖,幾乎要蜷縮成一團。最終,白光閃過,她帶著滿臉的淚痕消失在原地。
“滾開!你們這些廢物!擋我路者死!”一個渾身肌肉虯結、煞氣衝天的壯漢,雙眼赤紅,在七百多級處對著空氣瘋狂揮舞著拳頭,拳風呼嘯,仿佛正與無數看不見的敵人搏殺。他口中噴著白沫,顯然已完全被幻境中的殺戮欲望所控製。白光再閃,將其驅逐。
在這片混亂與淘汰的悲鳴中,也有堅韌的身影在沉默中前行。
一個背負著幾乎與他等高的巨大無鋒黑鐵重劍的少年,步履異常沉重。他每一步踏下,腳下的白玉台階都發出不堪重負般的細微呻吟。他臉色漲紅,額角青筋暴起,仿佛身上壓著一座無形的山嶽。幻境中,他眼前不斷閃現著族人失望的眼神、對手輕蔑的嘲諷,以及那柄巨劍一次次脫手飛出的恥辱場景。他緊咬著牙關,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流下,浸透了粗布衣衫。但他沒有停下,隻是以更慢、更重的步伐,將腳掌死死釘在台階上,然後奮力抬起另一隻腳,向上!再向上!沉重的腳步仿佛巨錘擂動大地,緩慢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蠻荒力量感。
另一個方向,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幽影鬼魅,在密集的人流中穿梭不定,速度快得驚人。那是一個眼神靈動、帶著幾分狡黠的少女。她身法飄忽,仿佛不受重力約束,每一次轉折都妙到毫巔,總能從看似不可能的空隙中穿過,避開那些陷入幻境胡亂攻擊的修士。她眼中偶爾閃過一絲紫芒,仿佛能提前看穿幻境的薄弱節點,那些足以讓旁人沉淪的誘惑或恐懼畫麵,在她麵前如同拙劣的皮影戲,被她輕巧地“滑”過。她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這問心路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場有趣的遊戲。
林玥的速度越來越快。她已攀至三千階以上,周圍的修士數量銳減,但幻境的威力卻層層遞進。
眼前的景象驟然一變!不再是天域慘劇,而是劍的世界!
無數柄形態各異、散發著恐怖威壓的絕世神劍懸浮於虛空,劍尖齊齊指向她!每一柄劍都代表著一個境界遠超於她的劍道巨擘的意誌。淩厲的劍意如同實質的海嘯,帶著碾碎螻蟻的傲慢,轟然向她壓來!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嗤笑:“區區微末劍意,也配稱劍修?跪下!”
同時,另一重幻境疊加!她看到了林氏宗族那破敗的祠堂,看到了族譜上黯淡的名字,看到了僅存的幾位族老那混合著希冀與憂慮的渾濁目光。一個沉重的聲音在質問:“林玥!你何時才能重振門楣?光複家族榮光,你擔得起嗎?”
更深處,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悄然滋生。幻境中,葉辰的身影出現,不再是那個背負血仇、沉穩前行的同伴,而是帶著一種讓她心緒不寧的親近與…疏離。他似乎在遠去,走向一條她無法觸及的道路,留下她一人麵對冰冷的劍峰和家族的期望。一絲若有若無的迷茫,如同蛛絲,試圖纏繞她澄澈的劍心。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