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的門簾剛被掀開，一股汗味混著塵土味就湧了進來。為首的包工隊張隊長嗓門像敲鑼：“老王！給咱來十碗牛肉麵，再來五盤你們家那‘神仙皮蛋豆腐’！弟兄們剛從工地上下來，就惦記這口呢！”
七八個穿著迷彩服的工人跟著湧進來，黝黑的臉上淌著汗，往板凳上一坐，椅子都發出“咯吱”的呻吟。他們剛端起茶杯，就直勾勾盯著收銀台旁的保鮮櫃——今天的玻璃門是空的，連點醬汁印子都沒剩下。
“咋沒了？”一個年輕工人撓撓頭，“咱特意提前來的啊。”
李秀蓮趕緊笑著解釋：“對不住啊張隊長，倆孩子剛放學，這就進廚房做，你們先喝點水歇會兒。”
正說著，門口又進來一對情侶。女孩穿著連衣裙，眉頭皺得緊緊的，男孩搓著手，一臉歉意：“要不……咱還是換家吧？我這個月工資還沒發……”
“換啥換？”女孩甩開他的手，聲音帶著點委屈，“都說這家實惠，我倒要看看有多好吃，值得你念叨大半個月。”
男孩臉一紅，趕緊拉著她找了個角落坐下。李秀蓮走過去，遞過菜單：“姑娘小夥兒彆客氣，我們家菜實惠，味道也地道。要是想吃清爽的，等會兒嘗嘗倆孩子做的皮蛋豆腐，冰鎮的，解暑。”
女孩沒吭聲，男孩卻趕緊點頭：“好！那就來一份，再來兩碗炸醬麵。”
這邊剛點完菜，包工隊的工人就咋咋呼呼喊起來：“老板！涼菜好了沒？俺們的口水都快流成河了！”
王鐵柱在後廚聽見，心裡那叫一個得意——自從倆娃的涼菜成了爆款，他這當爹的臉上也跟著發光。他探頭往廚房瞅，炎昭正踩著小板凳挖豆腐，炎曜在旁邊調醬汁，小胳膊掄得像風車，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歌。
“急啥？”王鐵柱揚聲喊，“好飯不怕晚！保證讓你們吃了還想吃！”
可沒等倆娃把涼菜端出來，店裡又湧進來幾桌客人，剛坐下就問：“有皮蛋豆腐不？要小師傅做的！”
李秀蓮剛要解釋“正在做”，就見王鐵柱係著圍裙從後廚出來，手裡端著兩盤皮蛋豆腐，臉上堆著笑：“來啦來啦！剛做好的，我照著倆小子的法子拌的，味道差不了！”
客人裡有人認識他，笑著起哄：“王老板親自下手了？這是怕被倆兒子比下去啊？”
王鐵柱哈哈笑：“啥話！我這是給他們打個樣！”
可第一桌客人嘗了一口，表情就有點怪。穿襯衫的大哥咂咂嘴：“老王，不是我說，這味兒……好像差點啥？”
旁邊的大姐也跟著點頭：“是啊，豆腐沒那麼嫩，醬汁也少了點清透勁兒，跟早上倆孩子做的不一樣啊。”
王鐵柱臉上的笑僵了——他明明是按步驟來的，皮蛋切得勻，醬汁比例也對，咋就不對味了？
正尷尬著，炎昭炎曜端著剛做好的皮蛋豆腐出來了，盤子上還冒著絲絲涼氣。“來啦！小師傅特供版！”炎昭的小嗓門清亮，剛把盤子放下，包工隊的張隊長就搶了第一口。
“謔！就是這味兒！”張隊長眼睛瞪得溜圓，“豆腐嫩得像抿嘴就能化，醬汁酸溜溜涼絲絲的，比冰汽水還過癮！老王，你那盤跟這沒法比啊！”
角落裡的情侶也嘗了，女孩剛吃一口就愣住了，抬頭對男孩說：“這……這皮蛋豆腐也太好吃了吧？滑溜溜的，一點都不腥，醬汁調得剛剛好，比我媽做的還香！”
男孩鬆了口氣，笑得一臉得意：“我就說吧，這家店靠譜！”
客人們紛紛湧過去，對著倆娃做的涼菜讚不絕口，剛才王鐵柱端出去的那兩盤，愣是沒人再動一筷子。
“還是小師傅做的地道！”
“這手藝，將來肯定比他爸強！”
“我們等的就是這個味兒！”
王鐵柱站在後廚門口，聽著這話，看著倆娃被客人圍著誇獎，小臉上滿是驕傲，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他活了大半輩子，掌勺二十多年，今天居然被倆八歲的娃比得毫無還手之力——可心裡那點憋屈，早就被一股說不清的熱乎勁兒取代了。
“爸！還有客人等著呢！”炎昭舉著空盤子喊，“快幫我們拿點豆腐來！”
王鐵柱抹了把臉，應了聲“來了”，轉身進了後廚。剛拿起豆腐，眼淚就掉了下來——不是委屈，是高興。他這雙炒了半輩子菜的手，居然不如倆娃的小手巧，可這有啥丟人的？兒子比老子強，那是天大的好事啊！
李秀蓮走進來，看見他抹眼淚，笑著遞過圍裙：“行了，彆抹了，讓人看見笑話。倆孩子厲害，還不是你教得好？趕緊幫忙，客人等著呢！”
王鐵柱吸了吸鼻子，係上圍裙，拿起刀開始切豆腐。這次他切得格外認真，像當年教倆娃握筷子那樣仔細。
後廚裡，炎昭在調醬汁，炎曜在挖豆腐，王鐵柱在旁邊打下手，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混著孩子們的笑聲，比任何樂曲都動聽。
或許，味道這東西真的很奇妙，它不光藏在食材和調料裡，還藏著做菜人的心思——倆娃的認真，倆娃的較真，甚至倆娃手指頭上的那點孩子氣，都揉進了涼菜裡，才炒出了讓人心心念念的，獨一無二的味兒。
就像此刻，王鐵柱看著兒子們忙碌的小身影，突然覺得，自己這“老灶台”的掌勺位置，就算被“搶”了，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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