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老灶台”像個熱鬨的麵坊。後廚的案板上堆著成捆的豆角、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五顏六色的蔬菜丁，炎昭炎曜圍著口大鐵鍋轉，蒸汽把他倆的小臉熏得通紅，活像兩朵剛出鍋的麵花。
“豆角燜麵要選這種長豆角，燜出來才夠麵！”炎昭舉著把菜刀，“哢嚓哢嚓”切著豆角，綠色的豆莢滾了一地，“爸說的，豆角得炒到虎皮狀，才香！”
炎曜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眼睛發亮：“肉燜麵的五花肉要煸出油，肥的不膩，瘦的不柴！蔬菜燜麵得最後放胡蘿卜丁，不然會軟塌塌的！”
鐵鍋“咕嘟咕嘟”冒著泡，麵條在菜碼和湯汁裡翻滾，麥香混著肉香、豆角香，順著窗戶縫往外飄。客人排著隊，伸長脖子盯著後廚，嘴裡念叨：“倆小師傅的燜麵是一絕，麵條吸飽了湯汁，每根都帶味兒！”
忙到傍晚，最後一鍋蔬菜燜麵端上桌，倆娃才癱坐在地上，揉著發酸的胳膊。炎昭突然想起什麼，拽了拽李秀蓮的圍裙：“媽，昨天那個小哥哥……他還會來嗎？我想跟他交朋友，教他炒西紅柿炒蛋。”
炎曜也跟著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我還想告訴他，乾隆白菜的麻醬要怎麼調才不澥。”
李秀蓮心裡一暖，剛要說話，眼角餘光瞥見店門口的台階上，坐著個瘦小的身影——正是昨天那個男孩。他背著書包，腦袋耷拉著，鼻子卻微微抽動，眼睛盯著飯店的方向，睫毛上沾著亮晶晶的東西，像是淚。
“這孩子咋在這兒？”李秀蓮趕緊走出去，蹲在他麵前，“是不是餓了？進來，阿姨讓小師傅給你做燜麵。”
男孩搖搖頭，聲音啞得厲害：“我……我就聞聞味兒，不進去。”
“傻孩子，聞味兒哪有吃著香？”李秀蓮拉著他的手往店裡走，“昨天你不是說，我們做的菜像你媽媽做的嗎？今天再嘗嘗燜麵，炎昭炎曜剛學會的新花樣。”
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穿著外賣服的男人匆匆跑來，手裡還拎著個塑料袋，裡麵是份涼了的盒飯。“小宇！跟你說了彆亂跑，爸送完這單就帶你回家！”男人嗓門有點急，額頭上全是汗，鬢角還沾著點灰塵。
男孩看見他，趕緊掙開李秀蓮的手：“爸，我沒亂跑，就在這兒等你。”
李秀蓮這才明白，笑著招呼：“你是孩子爸爸吧？快進來坐，外麵風大。”
男人有點不好意思，搓著手說：“不了不了，我還得趕下一單……”
“進來喝口水總該行吧？”王鐵柱不知啥時候走了出來，把男人往店裡拽，“孩子在這兒待半天了，肯定餓了。”
店裡的客人不多了，李秀蓮給他們端來兩碗熱湯，又讓倆娃去做份豆角燜麵。男人這才鬆口，歎著氣說：“孩子媽走後，我沒本事，隻能多打幾份工，白天送外賣，晚上去工地看料，有時候忙得連飯都顧不上給孩子做……他總說想媽媽做的菜，我這笨手笨腳的，做啥都不對味。”
小宇低著頭，小口喝著湯，突然說：“爸，昨天這裡的菜，像媽媽做的。”
男人眼圈紅了，摸了摸兒子的頭：“爸知道……等爸不忙了，也學做菜給你吃。”
“不用學！”炎昭端著燜麵出來，把盤子往小宇麵前一放，“小宇哥，以後你爸忙，就來我們店裡！我和弟弟給你做！西紅柿炒蛋、酸辣土豆絲，還有今天的燜麵，隨便你吃！”
炎曜也跟著說：“我們還可以一起寫作業！我數學不好，你要是會做，能教我不？”
小宇看著冒著熱氣的燜麵，麵條裹著濃稠的湯汁，豆角翠綠，五花肉油亮亮的，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卻拿起筷子大口往嘴裡塞，一邊哭一邊說：“好吃……跟媽媽做的一樣好吃……”
男人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眼圈更紅了，對著王鐵柱夫婦連連道謝：“真是太謝謝你們了……不知道該咋報答……”
“謝啥？”李秀蓮笑著擺手，“都是街坊，孩子在一起有個伴兒挺好。對了，小宇在哪上學？”
“就在三小上三年級。”男人說。
“那跟我們倆兒子一個學校！”李秀蓮眼睛一亮，“以後讓他們仨一起上學，放學了就來店裡，寫完作業幫著做點菜，還能掙點零花錢呢！”
王鐵柱也跟著點頭：“是啊，正好倆小子缺個伴兒，讓小宇多管管他們，彆總惦記著做菜，把學習落下了。”
男人愣了愣，突然站起來，對著他們深深鞠了一躬：“那……那我就不客氣了。我給你們打工吧？我送完外賣來店裡幫忙，不要工錢，管我和孩子兩頓飯就行！”
“這哪行！”王鐵柱趕緊扶起他，“吃飯可以，打工就算了。你好好送外賣，多掙點錢，孩子交給我們，放心！”
那天晚上，小宇是笑著離開的，手裡還拿著炎昭炎曜塞給他的作業本，約好明天一起上學。男人走的時候，眼圈紅紅的，卻一個勁地說“遇到好人了”。
關店後，倆娃趴在桌上，給小宇畫了張“專屬菜單”，上麵寫著“小宇哥愛吃的菜”，後麵畫了個大大的笑臉。炎昭突然說：“媽，原來有人吃我們做的菜，會這麼開心啊。”
炎曜也跟著說：“比客人誇我們厲害還開心。”
李秀蓮看著他們，心裡暖烘烘的。月光照進店裡，燜麵的香味還沒散，混著點淡淡的溫情，像給這煙火氣裹了層。或許，這就是“老灶台”最該有的樣子——不止有菜香，還有人情暖，讓孤單的人能找到點家的味道，讓忙碌的人能歇口氣，讓孩子們能在煙火裡，慢慢學會愛和被愛。
而那鍋燜麵，大概是今晚最香的菜，因為裡麵除了豆角、五花肉和麵條，還多了點叫“牽掛”的調料，燉得軟軟糯糯，暖了胃，也暖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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