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的銅吊爐第三次添柴時,王鐵柱用竹筷攪了攪壇裡的湯。湯汁在晨光裡泛著蜜色,五齡遼參的吸盤吸住筷頭,輕輕一提,竟帶起層細密的膠質,像扯著塊透明的琥珀。三天整,他往灶裡塞了把荔枝木,張大爺說,好湯得等夠七十二小時,讓山海八珍在壇裡。
灶台上並排放著二十隻青花瓷盅,盅沿描著金線,是炎昭炎耀托老匠人燒的。每盅剛好裝四兩湯,炎昭用秤稱著鮑汁,多一滴則濃,少一滴則淡。炎曜正往盅底鋪武夷岩茶梗,茶梗在盅裡舒展的模樣,像極了張大爺生前搖著蒲扇的姿態。
888塊一盅?穿旗袍的導遊舉著計算器,假睫毛上還沾著昨夜的露水,小師傅,這價能買三斤波士頓龍蝦了!她身後的旅遊團遊客湊過來看價目表,紅紙上仙下山·每日限20份幾個字,是用野山椒汁調的墨寫的,透著股強勁。
王鐵柱把價目表往牆上釘,釘子敲進磚縫時,驚飛了簷下的麻雀。當年張大爺給佛跳牆定價,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說這價不是賣食材,是賣灶台上的光陰。灶台角落堆著沒用完的遼參,參刺在晨光裡閃著紫黑色的光,那是長白山水裡五年的冷冽氣。
最鬨的是搖號現場。老灶台門口支起塊黑板,上麵貼滿寫著號碼的紅紙,每個號碼旁都畫著個小小的鹵坑。穿香奈兒套裝的貴婦舉著號碼牌,指甲上的碎鑽映著陽光:我連續搖了五天!再中不了,就讓我老公把這胡同買下來!
穿工裝的小夥子搬來台舊抽獎箱,箱子是用老灶台換下來的鹵鍋改的,內壁還沾著層琥珀色的鹵垢。這裡頭有兩百個號,他晃了晃箱子,裡麵的乒乓球撞出嘩啦聲,每天搖出二十個幸運兒,公平!
旅行社的反抗變成了搖號戰術。戴鴨舌帽的導遊讓團員每人搖三個號,搖中了就用鹵雞爪當謝禮;有個外國留學生把號碼牌紋在胳膊上,說這樣和鹵味靈魂綁定;最絕的是張大爺的兒子,他往抽獎箱裡塞了把父親的鹵料渣,說讓我爹在裡頭當裁判。
第一波搖號開始時,胡同裡的狗都安靜了。穿漢服的姑娘閉著眼抽號,指尖觸到乒乓球的瞬間,突然紅了眼眶——球上沾著點鹵汁,是老灶台特有的鹹香。中了!她舉著號碼牌轉圈,繡花裙掃過地上的鹵料包,驚起一片香氣。
沒中的人蹲在老槐樹下歎氣。有個自駕來的男人,車後備廂裡還放著給孩子帶的鹵味禮盒,此刻正用樹枝在地上畫湯盅:我從石家莊開了四小時,就為這口湯。他妻子往他嘴裡塞了塊鹵豆乾:下周再來,咱帶著帳篷排。
後廚的蒸汽漫出來,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炎昭炎耀正給青花瓷盅封口,盅蓋落下時,發出的輕響,像把時光的鎖。炎曜突然指著盅底,你看這茶梗的印子,像不像張爺爺的笑臉?
搖中號的幸運食客捧著小小的湯盅時,手都在抖。穿貂皮大衣的貴婦舀起第一勺湯,湯匙剛碰到嘴唇就停住了——湯裡有海參的糯、鮑魚的鮮、魚膠的滑,還有絲若有若無的鮮香,那是老灶台灶膛裡三十年的煙火氣。這湯......她突然掏出手帕擦眼睛,比我爸當年給我媽熬的月子湯,還暖。
未時的陽光斜照進廚房,灶台上的空盅漸漸堆成小山。王鐵柱往空盅裡撒了把鹵料,說這樣讓山海的魂歸灶。炎昭炎耀蹲在灶前,數著剩下的湯盅,突然發現有個盅底的茶梗,拚出了個模糊的字。
夜風裡,老灶台的搖號箱還在角落待著,裡麵的乒乓球沾著鹵香。穿工裝的小夥子鎖門時,聽見箱子裡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有誰在裡頭搖著蒲扇,哼著張大爺生前最愛唱的小調。
灶台裡的火還沒熄透,餘燼在灰裡閃著紅光,照得那二十隻空盅泛著琥珀色的光。仿佛在說:有些味道,不是用錢買的,是用日子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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