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長的發令槍響得突然，驚得賽場頂燈都晃了晃。第三賽項：自由創意！六十分鐘，自選食材，以為魂！話音未落，各工位的廚師已經像被點燃的引信，抄起鍋鏟往食材區衝，不鏽鋼操作台被撞得叮當響。
炎昭炎耀卻沒動。兩人蹲在工位角落，對著張揉皺的紙條嘀咕——那是今早李奶奶塞給他們的，上麵用鉛筆寫著灶心土炒雞蛋張爺爺的筆記裡提過，炎昭指尖點著灶心土三個字，老灶台的灶膛底，那層燒了三十年的黃土，能去雞蛋的腥。炎耀往食材區瞥了眼，法國廚師正抱著整箱的鬆露往回跑，東京廚師的臂彎裡堆著和牛，咱不跟他們比貴，比的是灶氣。
賽場突然起了陣騷動。穿燕尾服的侍應生捧著個銀盤經過，盤裡躺著塊巴掌大的黑鬆露，標價牌上的零看得人眼暈。某五星酒店的總廚接過鬆露，用金箔刀切成薄片，動作慢得像在進行某種儀式，嘴角的笑比頭頂的射燈還亮。直播鏡頭立刻懟上去，彈幕裡有人刷一塊鬆露夠買十斤雞蛋，穿工裝的小夥子在親友團裡喊：咱的灶心土是祖傳的，他們買得起嗎？
炎耀已經從布包裡掏出個瓦罐。罐口蒙著層粗麻布，裡麵是昨晚從老灶台灶膛裡刮的灶心土，黑褐色的粉末裡還混著點沒燒透的棗木炭。得先過篩，他往白瓷碗裡倒土，手指捏著篩子輕輕晃，細土落在碗裡，像堆微型的沙丘，李奶奶說，這土得是燒過千把回的，帶著煙火的魂。
法國廚師的創意菜已經初見雛形。鬆露碎拌著鵝肝醬，鋪在金箔紙上，周圍擺著用液氮凍成的，遠遠看去像盤精致的珠寶。他舉著銀勺往盤裡淋醬汁，動作優雅得像在跳芭蕾，隻是額頭的汗順著高帽邊緣往下淌——離超時還有二十分鐘，他的分子煙火還沒做出的味。
炎昭正往鍋裡磕雞蛋。土雞蛋的蛋黃黃得發橙，是張大爺家的蘆花雞剛下的，蛋殼上還沾著點雞毛。他沒放油，直接把篩好的灶心土倒進鐵鍋，小火慢慢炒，土末在鍋裡翻滾，漸漸泛起焦香。這是在養鍋，他對湊過來的裁判解釋，老灶台的鐵鍋，不養出層油膜，炒不出那股子香。裁判摸了摸鍋沿，果然摸到層溫潤的包漿，像塊用了多年的玉。
東京廚師那邊突然傳來一聲。他手裡的和牛掉進了冰桶，上好的雪花紋理瞬間糊成一團。男人急得用日語跺腳，抓起和牛往鐵板上扔，結果油溫太高，肉麵立刻焦成了炭黑色，原本得意的臉皺得像塊擰乾的抹布。親友團裡爆發出善意的笑聲，趙老爺子敲著銅鑼喊：火候不是看溫度計的！
炎耀往炒熱的灶心土裡磕了個雞蛋。蛋液碰到熱土的瞬間，一聲騰起白煙，帶著股奇異的焦香，不像普通炒蛋的油膩，倒像老灶台清晨生火時的味道。炎昭拿著竹鏟輕輕翻，雞蛋在黃土裡裹了層薄衣，黃褐相間的模樣，像極了灶膛裡的火光。
最後十分鐘，賽場成了大型翻車現場。某廚師的液氮冰淇淋沒控製好，凍成了硬邦邦的冰塊；有人用巧克力做的突然塌了，碎片濺了滿地；法國廚師的分子煙火終於完成，隻是那股化學試劑的味道，讓湊過來的評委皺起了眉。
炎昭炎耀的創意菜卻簡單得不像話。白瓷盤裡，兩團灶心土炒雞蛋臥在那裡，旁邊擺著用黃瓜刻的，黃瓜蒂當煙囪，插著根焦香的棗木炭——那是從老灶台的柴堆裡抽的。沒有花哨的擺盤，甚至連醬汁都沒放，但那股混著灶心土和雞蛋的香氣，卻像隻無形的手，勾得周圍的人直往這邊湊。
這是什麼？中餐泰鬥拿起筷子，卻沒立刻夾，先湊過去聞了聞。土香混著蛋香，還有點淡淡的棗木煙熏味，像回到了小時候的廚房，奶奶正蹲在灶前炒蛋，灶膛裡的火響。他夾起一塊放進嘴裡，眼睛突然亮了——雞蛋的嫩，灶心土的粗，炭火的香，在舌尖纏成一團，最後竟品出絲甜味，像灶台上的餘溫。
直播鏡頭給了白瓷盤一個特寫。沒有金箔沒有鬆露，隻有土黃色的炒蛋和簡陋的黃瓜灶台，彈幕卻突然刷滿了。有觀眾說：這才是煙火氣，我奶奶做飯就是這味比那些花架子強百倍。法國廚師盯著那盤菜，突然放下手裡的銀勺，高帽下的臉第一次露出茫然——他用了最好的食材，卻做不出這盤土菜裡的。
超時的哨聲響起時，炎昭炎耀剛把最後一根棗木炭插進黃瓜煙囪。兩人站在工位前，藍布圍裙上沾著灶心土和雞蛋液，像剛從老灶台忙活完出來。親友團的歡呼聲差點掀了屋頂，小胖舉著灶氣無敵的燈牌，跳得比裁判的計時牌還高，李奶奶在人群裡抹眼淚：她爺爺當年就愛吃這口......
離場時，炎耀把瓦罐裡剩下的灶心土包好。炎昭回頭望了眼賽場，法國廚師的銀盤還擺在那裡，隻是鬆露的香氣已經被灶心土的煙火氣蓋了下去。咱贏了嗎？炎耀問。炎昭摸了摸他的頭，布包裡的竹刀硌著掌心，李奶奶說，能讓人想起家的味道，就是最好的創意。
暮色裡，賽場的燈光漸漸暗下去，隻有老灶台親友團的笑聲還在飄。趙老爺子的快板打得歡，灶心土，炒雞蛋，胡同味道最稀罕......那聲音混著遠處傳來的鹵香，像在說：再貴的食材，也比不過灶膛裡燒了多年的煙火，那才是刻在骨子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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