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的夕陽把麵案染成了蜂蜜色，炎耀正往蒸籠裡碼糖火燒，麵團在他手裡轉得飛快，指尖沾著的糖霜落在案上，像撒了把碎星。“再做兩籠，”他頭也不抬地對炎昭說，麵團在案板上“咚咚”響，“張大爺說夜班的師傅愛啃這個，抗餓。”
炎昭蹲在灶前熬小米粥，砂鍋咕嘟咕嘟冒著泡，金黃的小米在水裡翻滾，漸漸熬出層厚厚的米油。“南瓜切大塊點，”他用長勺攪了攪，“昨天護士姐姐說，帶點顆粒感的粥更有嚼頭。”灶台上的白瓷盆裡，已經碼好了切好的涼菜：黃瓜拍得裂開小口，拌著蒜末和香醋；海帶絲泡得軟乎乎的，淋著香油和生抽；還有鹵好的花生，紅亮亮的，透著股醬香味。
晚上八點，老灶台的食客漸漸少了，炎耀炎昭卻更忙了。炎耀把剛出爐的糖火燒放進保鮮櫃上層，用棉墊蓋好，“這樣半夜拿出來還是溫的”；炎昭往保溫桶裡灌南瓜粥，桶蓋扣得嚴嚴實實，“這桶能保六個小時的熱，淩晨喝也燙嘴”。
最費功夫的是麵鹵。炎昭往炒鍋裡倒了點油，下蔥薑蒜爆香，再扔進切碎的香菇丁和肉末，“刺啦”一聲，肉香混著菌香漫出來。“老抽少放，”他邊炒邊說，往鍋裡加了勺老灶台的鹵汁，“鹵汁是去年的老湯，比醬油鮮十倍。”最後勾上薄芡，鹵汁濃稠得能掛在勺上，盛進白瓷盆裡，紅亮得像塊瑪瑙。
“麵鹵得現吃現拌，”炎耀把盆放進保鮮櫃中層，“麵條提前煮到七分熟，半夜來人，開水裡焯一下，拌上鹵汁，三分鐘就能上桌。”他又往旁邊的格子裡擺涼菜，黃瓜、海帶、花生各占一格，像塊五顏六色的調色盤，“夜班的人吃點涼的解膩，正好。”
九點半，王鐵柱和李秀蓮開始收拾前廳，炎耀炎昭還在廚房忙最後一陣。炎耀把醒獅酥裝進紙盒子，每盒三個，上麵貼張便簽：“微波爐叮十秒，外酥裡軟”；炎昭檢查保鮮櫃的溫度，指針穩穩指在4c，“這樣菜放一夜也新鮮，跟剛做的一樣”。
十點整，兄弟倆摘下圍裙，保鮮櫃已經塞得滿滿當當：上層是糖火燒、醒獅酥、菜包子，冒著淡淡的熱氣；中層是麵鹵、涼菜、切好的茄塊土豆；下層是調好的肉餡、泡發的香菇，裹著保鮮膜，整整齊齊。“爸，媽，我們回了，”炎耀往門口走，回頭看了眼保鮮櫃，玻璃門上映著自己的影子，“明早來查崗，看你們是不是偷吃了糖火燒。”
王鐵柱揮揮手笑：“放心，留著給夜班的孩子吃。”
深夜的老灶台，隻剩王鐵柱和李秀蓮守著。十一點，第一個食客推門進來，是個扛著工具包的電工，臉上沾著灰。“來碗麵，加兩勺鹵，”他往保鮮櫃前湊，“這糖火燒看著就香，再來兩個。”
李秀蓮從保鮮櫃裡拿出麵條，扔進沸水焯了三十秒，撈出來拌上鹵汁，又從上層端出糖火燒，用微波爐熱了十秒。電工捧著碗蹲在門口，第一口麵進嘴就眯起了眼：“這鹵汁夠味！比我媳婦做的還香！”糖火燒咬開個口，豆沙餡流出來，燙得他直吸氣，卻舍不得鬆口。
淩晨一點，進來個抱著文件夾的姑娘，眼眶紅紅的。“要份涼菜，一碗南瓜粥，”她聲音發啞，“加班到現在，胃裡空得發慌。”李秀蓮給她盛粥時，多放了勺紅糖：“甜絲絲的，喝了舒服。”姑娘舀著粥，眼淚掉在碗裡，卻慢慢笑了：“這粥跟我媽熬的一樣，她總說‘女孩子熬夜傷胃，得喝點甜的’。”
三點多，環衛工張叔推著車路過，王鐵柱趕緊喊住他：“老張，進來吃點！”從保鮮櫃裡端出菜包子和海帶絲，“剛熱的，墊墊。”張叔捧著包子，油汁滴在手套上，含糊著說：“你們這保鮮櫃是個寶啊，半夜還有這麼鮮的菜。”
天快亮時，保鮮櫃漸漸空了。糖火燒剩了兩個，南瓜粥還剩小半碗，麵鹵見底了，涼菜盤子光溜溜的。李秀蓮收拾時，發現保鮮櫃下層有個小紙條，是那個加班的姑娘留下的：“謝謝叔叔阿姨，粥很好喝，明天我還來。”
王鐵柱看著紙條笑，往灶膛裡添了塊柴。火苗“劈啪”響著，映著空蕩蕩的保鮮櫃，仿佛還能看見傍晚時，炎耀炎昭在這兒忙碌的樣子——他們提前備好的不隻是菜，是給每個趕夜路的人的暖，是讓這深夜的老灶台，永遠留著點煙火氣的熱乎。
清晨的陽光爬上保鮮櫃時，炎耀炎昭準時來“查崗”。“爸，是不是偷吃了？”炎耀打開櫃門，看見那兩個剩下的糖火燒，突然笑了，“算你老實。”
李秀蓮往他們手裡塞了塊醒獅酥：“昨晚的人都說，你倆做的麵鹵比肉還香。”
炎昭看著保鮮櫃，突然說：“今晚多做點鹵汁，再蒸點肉包子，夜班的師傅好像愛吃肉。”
陽光透過玻璃門照進來，落在保鮮櫃上，亮得晃眼。或許這就是老灶台的暖——白天有孩子們的歡鬨，夜裡有提前備好的熱乎，不管多晚，總有人為你留著口熱飯，藏著份惦記，讓每個走夜路的人都知道，這人間，從來不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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