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征一番話說罷之後,小陸沉默然不語,隻將這位老江湖的提點,一絲不漏地刻印在心版上。
不過這樣凝重的氣氛倒是沒持續多久。
黃征咧嘴道:“反正這些家夥你往後注意些便是了,以你現在的名聲,他們想要動你,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來,喝酒!”
酒碗空了又續。
黃征借著幾分酒意,掰著指頭,將那龍脊嶺上幾支赫赫有名的巡山隊一一數來:
“說起那些巡山隊,首推那‘霸刀’董霸!”
黃征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他手底下養著七八名專使快刀的狠辣角色,個個都是刀頭舔血、心黑手辣的硬茬子!”
“傳言董霸本人更是凶悍絕倫,一把鬼頭刀下,不知斬過多少不服管的性命。”
“排第二把交椅的,是‘鬼手’薛超。”
他嘴角撇了撇,帶著幾分鄙夷:“此人路子野,跟回春堂那些個坐地起價、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爺們勾連甚深。他做事可是一點都不講究,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陰損著呢!”
“餘下還有幾支。”
黃征頓了頓:“多是些鄉民宗族抱團取暖,同姓同宗的血親擰成一股繩,才敢進那吃人的山嶺。”
“靠的是人多勢眾,族規森嚴,倒也算一條路子。”
“這些人雖然說起來不如霸刀和鬼手來的威風,但若是真遇上了,跟他們起了衝突,反而可能對你威脅更大。”
陸沉默默聽著,心底那根弦卻繃得更緊。
他深知入山尋寶,絕非表麵那般風光。
回想自己前幾次看似順遂,實則是仗著那玄妙莫測的山海小印庇護,加之僥幸開了天眼,方能窺得幾分先機。
然而,越是覬覦那品相超凡、靈氣逼人的稀世山貨,所要踏足之地便越是凶險莫測,九死一生。
每一寸沾著寶氣的泥土,怕是都浸透了前人的血。
酒足飯飽,杯盤狼藉。
陸沉又與黃征閒話幾句鄉野近況,便起身告辭。
夜色如墨,他踩著青石板路,獨自返回雨師巷那間清寒的居所。
回到屋內,摒棄雜念。
陸沉盤膝而坐,運轉導引之法,功行完畢之後,他起身,沉腰坐胯,擺開伏虎樁的架勢。
心意沉入丹田,引動那日漸雄渾的氣血,如地火岩漿般在四肢百骸間奔湧鼓蕩。
筋骨皮膜在這股沛然熱力的衝刷下,發出細微卻堅韌的嗡鳴,仿佛百煉精鋼在爐火中反複鍛打,愈發強韌。
樁功站罷,周身熱氣騰騰,汗氣氤氳。
那股源自自身力量的暖流,如同無形的壁壘,終於將白日裡被黃征話語勾起的幾分忐忑,悄然撫平、穩住。
未來如何,暫且不明,但此刻,至少這方寸之地,陸沉已然安定,筋骨為城,實力就是他最大的底氣來源。
……
雲雨樓。
雕梁畫棟,紅燭高懸,絲竹靡靡之音裹挾著脂粉甜香,自重重錦簾後滲出。
這裡是安寧縣與銀鉤賭檔並稱的兩大銷金窟。
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俗語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茶馬道背倚連綿險峻的龍脊嶺,麵朝奔流不息的寶蛟江,南來北往的商隊、三教九流的江湖客,滋養著此地的繁華。
無論是刀口舔血的刀客、押鏢走險的鏢師,還是鑽林入莽的獵戶、攀崖采藥的藥郎。
乾的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營生。
賺來的血汗錢,多半捂不熱乎。
十成裡有九成,最終都流進了銀鉤賭檔那深不見底的骰盅裡,妄圖憑那虛無縹緲的手氣博個潑天富貴。
或是砸在雲雨樓那溫香軟玉的銷魂窟中,隻為換得片刻沉淪,在姑娘們雪白肚皮上求得那蝕骨一哆嗦。
此刻,回春堂的管事賈仁,卻無心風月。
他陰沉著臉,獨自坐在頂樓一間上等雅間內,窗欞隔開了樓下喧鬨的客人。
桌上珍饈美酒紋絲未動,隻一杯清茶冒著嫋嫋熱氣。
他在等人。
不多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