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放亮,日頭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陸沉照例出門,前往燒身館。
演武場上,他沉腰坐胯,穩固伏虎樁勢,心意沉入丹田,感受著那奔騰不息的氣血。
幾日的藥膳、雞湯滋養下來,配合著勤練不輟的樁功導引,效果已然顯現。
體內奔湧的氣血不再如初時那般狂躁灼熱,反倒漸漸沉凝厚重了幾分。
如同奔湧的江河開始沉澱泥沙,向著更精純、更凝練的方向轉化。
每一次呼吸,筋骨深處都傳來細微卻堅韌的嗡鳴,力量感越發紮實。
練罷樁功,陸沉渾身上下冒了微微一層薄汗。
他走到場邊石階坐下,拿起帶來的竹筒,拔開塞子。
裡麵是昨夜裡用甘草熬煮的涼茶。
琥珀色的茶湯帶著淡淡的藥草清香,入口微甘,隨後一股清涼之意迅速彌漫開來。
將五臟六腑的燥熱暑氣滌蕩一空。
他仰頭“咕咚咕咚”灌下幾大口,長舒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
就在這時,後院角落幾個聚在一起的門人弟子們的議論聲,斷斷續續飄進了陸沉的耳朵。
那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訝和後怕。
“我的天,之前傳來的消息確認了,昨兒夜裡抬下來的,金刀董霸,在龍脊嶺栽了!”一個粗豪漢子聲音發顫,聽起來就多少有些六神無主的感覺。
遇到這種顛覆了他常識的事情,確實會演變成當下這種狀態。
“何止是他!他手底下那幫子使快刀的狠角色,聽說也一並折進去大半!”另一個聲音接話,帶著濃重的恐懼。
“就連董霸都不行嗎?不是說他是龍脊嶺頭一號的硬茬子嗎?”有人急切追問。
“硬茬子?再硬也架不住點子紮手啊!”
先前那人語氣沉重。
“聽說是捕那窩過山峰出了岔子,具體怎麼個情形不知道,反正是……全軍覆沒!”
“董霸被人抬下來的時候,胸口老大一個血窟窿,就剩吊著半口遊絲氣了,連夜送去了醫館搶救,這會兒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嘶,連董霸都……”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院子裡一時陷入了死寂,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遠處鳥鳴的聒噪。
董霸的凶名和實力,在安寧縣幾乎是人儘皆知的存在。
他這麼一遭,如同在所有人頭頂炸響了一道驚雷。
讓這些平日裡也算刀頭舔血的漢子,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小陸沉坐在石階上,沉默地聽著。
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隻是握著竹筒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幾分。
冰涼的竹筒表麵,似乎也驅不散心底悄然升起的一絲涼意。
他緩緩咽下口中殘留的甘草茶,涼的他有些透心。
“龍脊嶺。”陸沉在心中默念,目光仿佛穿透了燒身館的高牆,投向了遠方那連綿起伏、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的黑色山脊。
那山嶺沉默地矗立著。
“當真是步步殺機,凶險莫測!連金刀董霸這等盤踞多年的強者,都一朝傾覆,折戟沉沙。”
“內裡還真是凶險萬分啊……”
他想著,眸光一閃,心中頓時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
妙手醫館內。
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刺鼻的藥氣,幾乎令人窒息。
曾經叱吒龍脊嶺、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金刀董霸,此刻如同破敗的棉絮般癱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
他魁梧的身軀大半被染血的白布緊緊包裹。
露出的皮膚呈現出駭人的紫黑色,如同被劇毒浸透的朽木。
那張原本布滿橫肉、凶悍逼人的臉龐,此刻腫脹變形,眼窩深陷,嘴唇烏青乾裂。
病榻旁,一位身著素服、容顏憔悴卻難掩風韻的美婦人,她臉上的脂粉被淚水衝刷出道道溝壑。
一雙美眸早已紅腫不堪,此刻正死死盯著須發皆白、眉頭緊鎖的魯大夫,聲音帶著瀕臨崩潰的顫抖和最後一絲希冀:
“魯大夫,求求您,再想想辦法,隻要能救回我夫君這條命,妾身願散儘家財,傾儘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