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宇,絕非尋常土木堆積之物。
這片土地上,立廟奉神,規矩森嚴,法度重重!
首先,官府文書乃是根基。
若無縣衙、州府層層核準頒發的“敕建牒文”,私設廟宇,輕則斥為“淫祀”,重則扣上“聚眾惑民、圖謀不軌”的罪名。
那是要被官府差役搗毀神像,拆平廟基,連帶牽頭者都要吃官司下大獄的!
其次,便是財力與名望。
光有文書還不行,須得由縣中德高望重的鄉紳大族牽頭主持,耗費巨資,招募能工巧匠,征集上等木石磚瓦。
開山伐木,采石燒窯,雕梁畫棟……
哪一項不是耗時費力、潑水般撒銀子的大工程?
更遑論後續的開光請神、安奉神像、製定祭祀儀軌等等繁瑣事宜,非有深厚底蘊和廣泛人脈,絕難成事!
因此,當陸沉在這人跡罕至、毒瘴彌漫的龍脊嶺深處,驟然見到這樣一座雖已破敗,但規製不小、隱隱透著昔日莊嚴氣象的舊廟時,心中的驚訝簡直無以複加。
這廟宇的存在本身,就透著濃濃的詭異與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陸沉心中警鈴並未解除。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凝神,眉心處天眼豁然開啟。
視線穿透廟門那黑洞洞的入口,投向幽深昏暗的廟堂內部。
視野中,氣流流轉。沒有預料中盤踞的黑紅煞氣,沒有陰森粘稠的死氣,也沒有暴戾的血光。
“看來那黃精小人兒倒也沒存心誆我。”
陸沉緊繃的心弦這才略微鬆弛,長舒了一口氣。
他年紀雖小,卻深知在這龍脊嶺討生活,苟住性命才有未來是鐵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是萬萬不可無!
他能活到現在,數次出入險地而安然無恙,靠的就是這刻進骨子裡的“謹慎”二字。
望著那黑洞洞的廟門,陸沉心裡開始“咚咚”打鼓。
進?還是不進?
正所謂‘一人不進廟,二人不觀井’。
這可不是空話。
荒山孤廟,最易聚陰納邪,藏匿精怪!
一個人進去,陽氣不足,心神易被迷惑,凶險倍增!
就在陸沉躊躇不定,幾乎要打退堂鼓之際。
“嗷嗚——!”
腳邊的哮天突然發出一聲短促而有力的低鳴。
它一口輕輕咬住了陸沉的褲腿,用力拽了拽,隨即抬起小腦袋,烏溜溜的眼睛裡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對著那黑洞洞的廟門方向,發出幾聲帶著催促意味的輕哼。
陸沉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是了!我怎麼忘了!”他彎下腰,溫暖的手掌輕輕揉了揉哮天那毛茸茸的小腦袋。
“我現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他收斂笑容,鄭重地對小家夥叮囑道:“進去小心點,發現任何不對勁,掉頭就跑,千萬彆逞強!明白嗎?”
“嗷!”哮天極其通人性地點了點小腦袋,眼神裡充滿了認真與機警。
它不再猶豫,小巧的身體如同離弦的白色羽箭,“嗖”地一下,便化作一道模糊的白影,毫無畏懼地衝進了那座破廟之中。
陸沉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全神貫注地感知著廟內的動靜。
約莫十息之後。
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如同輕煙般從廟門內靈巧地竄了出來。
小家夥不僅毫發無傷,那條蓬鬆的小尾巴,正歡快地左右搖晃著,跑到陸沉跟前,親昵地蹭著他的褲腿。
看著哮天安然無恙且輕鬆的模樣,陸沉懸著的心終於徹底落回肚子裡,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看來……那黃精小人兒,是真沒想害我。這廟裡,或許真藏著什麼‘好事情’也說不定?”
一人一犬對視一眼,不再猶豫,邁開步伐,朝著那洞開的山神廟大門,謹慎而堅定地走了進去。
陸沉定了定神,抱著哮天,邁步踏入了那座被遺忘的山神廟。
門檻早已腐朽不堪。
廟內光線昏暗異常,僅有幾縷天光從屋頂巨大的破洞和殘破的窗欞縫隙間艱難擠入,在彌漫的塵埃中形成一道道朦朧的光柱。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陳腐氣息。
目光所及,一片荒涼破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