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如墨,沉沉地壓在龍脊嶺上空,將最後一絲慘淡的星光徹底吞噬。
月黑風高!
凜冽山風如同冤魂的哭泣,打著旋兒穿過幽深的山澗和茂密的古林。
卷起枯枝敗葉,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聲,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瘮人。
崎嶇陡峭的山道上,一支由火把組成的扭曲長蛇在黑暗中艱難蠕動。
跳躍的火光被狂風撕扯得翻滾不定,忽明忽暗,勉強映照出下方一串沉默而疲憊的人影。
薛超臉色陰沉如水,走在隊伍最前,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前方未知的黑暗。
他身後緊跟著幾名心腹打手,個個神色警惕,手按兵器。
而在隊伍中間,被前後巡山隊嚴密“看護”著的,是二十來個麵黃肌瘦、穿著破舊單衣的年輕人。
他們正是回春堂賈仁安排過來的那批“學徒”。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臉上寫滿了恐懼、疲憊和茫然。
深更半夜被強行驅趕進這傳說中吃人不吐骨頭的龍脊嶺深處。
刺骨的寒風和周圍黑暗中仿佛無處不在的窺伺目光,早已讓他們瑟瑟發抖,牙齒打顫。
所謂看護,更像是押送!
防止他們有人受不了這恐懼,試圖逃跑。
“薛爺……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一個膽子稍大的學徒顫聲問道,聲音被風吹得破碎。
“閉嘴!跟著走!再多問一句,剁了你喂狗!”
旁邊一個巡山隊員惡狠狠地低吼,嚇得那學徒立刻縮緊了脖子。
眾人心裡都犯著嘀咕,沉甸甸的恐懼如同藤蔓纏繞著心臟。
這龍脊嶺的夜晚,是猛獸的獵場!
毒瘴彌漫,白日裡都凶險萬分,何況是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時辰?
隊伍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跋涉了幾十裡。
山路越發陡峭難行,尖銳的亂石突出地麵,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刺骨的濕冷如同毒蛇般鑽進單薄的衣衫,深入骨髓。
學徒們早已累得氣喘籲籲,汗水和露水混在一起,浸透了後背,又被寒風吹得冰涼刺骨。
哪怕薛超避開瘴氣,繞過險峻,隊伍後方幾個體質最弱的學徒也再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癱倒在地,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薛爺,有人撐不住了。”一個巡山隊員小跑上前稟報。
薛超停下腳步,麵無表情地回頭瞥了一眼黑暗中那幾個蜷縮顫抖的身影,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
“把他們背上,一個都不許丟下!”
他倚重的心腹手下聞言一愣,忍不住湊近低聲問道:“大哥,咱們這趟,到底是要去哪兒?帶著這些累贅……”
薛超眼中寒光一閃,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辦大事!彆多問!這些人,都有用!”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聽得心腹心頭莫名一寒。
其他不明就裡的學徒,見薛超竟下令帶上掉隊的同伴,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感激和錯覺,以為這位薛爺尚有幾分善心。
隻有那些深知薛超為人的老手下,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默默上前,如同扛麻袋般將那幾個癱軟的學徒粗暴地甩到背上,動作毫無憐惜。
他們清楚,大哥從來不做賠本買賣。
帶上這些累贅,隻意味著在某個關鍵時刻,他們有著無可替代的用途!
眾人草草墊了幾口冰冷乾硬的乾糧,勉強恢複些力氣。
便又在薛超的催促下,如同被驅趕的牲口般,繼續埋頭趕路。
山路越發曲折。
又艱難跋涉了三四十裡,幾乎耗儘了所有人最後一絲力氣。
學徒們早已麻木,眼神空洞,隻是機械地挪動著灌了鉛的雙腿。
風聲嗚咽,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
猛獸的低吼、毒蟲的嘶鳴,不斷刺激著眾人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龍脊嶺的夜,是活人的禁區!
就在絕望和疲憊幾乎要將眾人徹底壓垮之際。
前方引路的薛超腳步一頓。
他手中的火把向前探去。
跳躍的火光,撕破了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一座巨大,散發著無儘蒼涼的大廟,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洪荒巨獸,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殘破的飛簷如同折斷的獸角,指向黑沉沉的天空。
斑駁的牆體在火光下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仿佛乾涸的血跡。
兩扇沉重的、布滿銅綠和蛛網的大門,緊緊關閉著。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陳腐香灰和更深沉陰冷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
讓所有靠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火光照耀下,那座突兀出現在深山絕地的大廟,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與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