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脊嶺的山坳口,此刻是人聲鼎沸,烏央烏央地聚滿了大片人群。
一年一度的趕山大會近在眼前,這不僅是采藥人的盛事,更是十裡八鄉村寨鄉民難得的熱鬨集會,誰都不願錯過。
坳口外圍的空地上,早已自發形成了一個臨時的龐大的集市。
安寧縣下轄村寨眾多,許多鄉民日子過得緊巴巴,仍保留著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有老漢抱著幾隻精心喂養的蘆花雞,眼巴巴地等著換幾鬥救命的口糧。
篾匠擺開一溜新編的竹篾籮筐、簸箕,希望能換回幾塊鹽巴或半條臘肉。
鐵匠鋪的學徒也支起攤子,展示著打好的鋤頭、鐮刀等農具,吆喝著換取些布匹或山貨。
空氣中混雜著家禽的腥臊、新竹的清香、鐵器的生冷以及人群的汗味,喧鬨嘈雜卻又充滿了最底層的生機。
這趕山大會前的趕集,便是鄉民們互通有無、艱難求存的重要平台。
而在靠近山坳入口、更為核心的區域,氣氛則截然不同。
這裡是采藥人、藥鋪管事、跟山郎以及大小藥材商販的平台。
大夥兒摩拳擦掌,盤算著如何組隊,沿著哪條路線進山掃蕩。
那些有實力、有背景的巡山隊自然是等著吃肉的。
而更多的散戶和小隊伍,則盼著能跟在後頭,運氣好時或許能分些殘羹冷炙,撿點湯水。
忽然,擁擠的人潮如同被無形的刀鋒劈開,自發地向兩側湧動,讓出一條通道。
隻見回春堂和幾家實力雄厚的大藥鋪的人馬,在夥計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夥計們手腳麻利地在最靠近山口,視野最佳的位置迅速支起數頂寬敞的涼棚。
又從騾車上搬下厚重的桌椅、精致的茶具,小泥爐和上好的銀霜炭一應俱全。
待到炭火燒旺,銅壺裡的山泉水咕嘟作響,日頭也稍稍偏西,毒辣的陽光被涼棚遮擋後。
回春堂的東家楊全,才在幾位掌櫃的陪同下,施施然地踱步而來,在涼棚下的主位落座。
其餘幾家大鋪子的掌櫃如同眾星拱月,紛紛圍坐在側,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
“楊東家。”
一位姓柳的掌櫃率先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探詢和討好。
“聽聞今年咱們安寧縣的趕山大會,不僅縣尊老爺要親自蒞臨觀禮,還有茶馬道上的貴人也要屈尊前來?”
楊全端坐在太師椅上,兩鬢雖已染上些許霜白,但一張臉保養得極好,皮膚光滑緊致,不見多少皺紋。
年過五十的人,看著竟如三十許的壯年,氣度沉穩中透著精明。
他聞言,端起細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周圍人耳中。
“柳掌櫃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呐。”
“不錯,茶馬道上確實派了位貴人過來。”
他放下茶盞,目光掃過涼棚內外的眾人:“咱們安寧縣,背靠龍脊嶺這座寶庫,靠山吃山!多少珍稀藥材,多少奇珍異寶,都是從咱們這裡采出來,運出去,滋養四方!”
“這趕山大會,是安寧縣的頭等盛事,更是咱們藥材行當的臉麵!諸位都打起精神來,爭取在縣尊和茶馬道貴人麵前,好好露露臉,為咱們安寧縣,也為自己,爭一份光彩。”
“楊東家說得是!”
“全憑楊東家提攜!”
“有楊東家主持大局,定能辦得風光體麵!”
涼棚內,幾位掌櫃立刻紛紛附和,諛詞如潮。
一位身材微胖的張掌櫃更是滿臉堆笑,聲音拔高了幾分,像是特意說給周圍豎著耳朵聽的采藥人聽:“要我說啊,今年這趕山大會的頭名魁首,非回春堂的楊信莫屬!”
“誰不知道,楊信年紀輕輕,已是內壯武夫!更難得的是,一手弓箭射術出神入化,是咱們龍脊嶺公認的頂好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