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店後院,寒風卷著雪沫,吹過堆積的雜物和凍硬的地麵。
三角眼老板縮著脖子,掀開厚重的皮簾子,鑽進那間既是廚房也是他們窩點的低矮土坯房裡。
屋內,那腰壯如水桶的老板娘正就著昏暗的油燈,拿著一把厚背砍刀,有一下沒一下地剁著案板上不知是什麼動物的骨頭,發出令人震顫的悶響。
“這次一下子來了兩批肥羊。”老板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湊到灶邊烤著火,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幾分猶豫,“你說,先宰哪一頭?”
老板娘停下動作,抬起油膩的臉,橫肉擠出一絲貪婪的笑意:“那還用說?”
“自然是那個細皮嫩肉的小公子哥兒!”
“一看他就是沒吃過苦頭的,成色最好,精氣足!至於後來那幾個糙漢子,一身肉又老又柴,能有啥嚼頭?獻給大仙,大仙都未必樂意瞧一眼!”
老板聞言,三角眼裡卻閃過一絲顧慮,他咂巴了一下嘴,憂心忡忡道:“我擔心這事兒……”
“擔心?你又來了!”
老板娘臉色瞬間垮了下來,將砍刀往案板上狠狠一剁!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老板臉上:“沒卵子的軟蛋玩意兒!”
“前怕狼後怕虎的,能做成什麼大事!”
“大仙的法旨你忘了?”
“今年過冬之前,必須湊足三頭上好的‘肉豬’送過去!否則……哼哼,那剝皮抽魂、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你難道想親身試試?”
老板被她罵得脖子一縮,想起“大仙”那詭異莫測,令人心悸的手段,臉上血色褪了幾分,唉聲歎氣道:“我不是怕……”
“我是說,這地方畢竟離軍鎮不算太遠,萬一風聲走漏出去,引來軍中的煞星高手,咱們這點微末道行,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非得被一鍋端了不可!”
“呸!燈下黑的道理你懂不懂?”
老板娘雙手叉腰,渾身的肥肉都隨著她的激動而震顫:“越是靠近這些軍鎮衙門,那些自詡正道的人越是想不到!”
“咱們做完今年這最後一票,拿到大仙的賞賜,就立刻遠走高飛,換個地界逍遙快活!再說了……”
她語氣忽然變得激動而怨毒,眼中冒出恨意:“咱們為啥要乾這斷子絕孫的買賣?”
“還不是被那幫殺千刀的兵匪給逼的?要不是他們奪了咱家的田,害死我爹娘,咱們至於走上這條路,靠這個討好大仙求活路嗎?!”
老板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低下頭沉默了半晌。
土坯房裡隻剩下柴火在灶膛裡燃燒的劈啪聲。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行!我讓猴子再去探探那公子哥兒的底細,摸摸他的來路。”
“隻要他不是國公府、貴人家裡那些惹不起的嫡係子弟,身邊也沒藏著什麼厲害的老家夥……咱們就乾了這票!”
老板娘這才緩和了臉色,點了點頭,語氣也慎重了些:“嗯,是得再摸清楚些。”
“我前幾日聽路過歇腳的行商說,茶馬道那邊最近好像有一支來頭極大的商隊,連地頭蛇都繞著走,咱們可千萬彆撞到鐵板上。”
“曉得輕重。”
老板應了一聲,轉身掀開簾子,對著外麵寒風喊了一嗓子:“猴崽子!死哪去了?滾過來,有要緊事交代!”
……
另一頭。
靠近馬棚和柴房的那間大通鋪裡,寒氣比外頭好不了多少。
黃征正挽起袖子,掄起斧頭,利落地劈著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