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易容之後,對著銅鏡端詳。
鏡中已是一張屬於連信,帶著幾分陰鷙與冷厲的陌生臉龐。
他刻意模仿著連信走路的姿態,說話時嘴角習慣性的下撇。
甚至連眼神中都刻意染上了那份屬於綠林悍匪的桀驁與警惕。
“像!太像了!”
連紅拂端著茶水進來,乍一見連信,嚇得手一抖,茶盤差點脫手。
直到陸沉開口用原本的聲音說話,她才拍著胸口,驚魂未定道:“少爺,你這也太嚇人了,要不是你說話,我根本就一點都認不出來!”
陸沉笑了笑,轉向一旁神色複雜的曲紅:“曲大家手藝非凡。”
“不過,形似還需神似。”
“連信平日有哪些不為人知的小習慣?說話可有特殊口癖?飲酒用飯時可有什麼講究?還請你細細道來,免得我關鍵時刻露了馬腳。”
曲紅如今既已投誠,便也儘心儘力。
她仔細回想,一一告知:“七當家,不,連信他思考時,左手小指會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他飲酒不喜慢酌,慣於仰頭猛灌,且隻用特定的犀角杯,他發怒時,總愛罵人,且帶一句口頭禪……”
陸沉凝神記下,隨後幾日便在宅院中反複練習,模仿連信的言行舉止,力求惟妙惟肖。
如今時節已悄然步入初春,但冬日的餘威尚未散儘。
早晚依舊寒冷,嗬氣成霜。
官道兩旁的樹木卻已悄悄抽出嫩綠的新芽,透露出勃勃生機。
幾日準備妥當後,陸沉戴上那張押運軍官的普通麵皮,點齊了十餘名精乾手下。
這些人皆是趙無忌精心挑選,配合他演戲的可靠之人。
又帶上了機警的細犬哮天,背弓佩劍,押解著幾輛裝載著“重要物資”的馬車,正式啟程前往茶馬道。
車輪碾過尚帶濕氣的官道,發出轔轔聲響。
隊伍沉默地前行,唯有馬蹄聲與車輪聲交織。
陸沉與同樣易容改扮,扮作押送生辰綱的軍官,與藏身其中的曲紅同乘一車。
車廂內有些顛簸。
陸沉掀開車簾一角,望著窗外逐漸染上綠意的田野山巒,開口道:“曲紅,如今我們已是一條船上的人,說說看,這平崗寨內部,究竟是個什麼光景?”
“七大當家,除了已死的連信和那大金剛邢百川,其餘幾人,又是何等人物?”
曲紅如今也放開了些,她攏了攏鬢角,低聲道:“都頭明鑒。”
“平崗寨勢力龐大,盤踞龍首嶺及周邊數百裡,明裡暗裡掌控的寨子,眼線無數,聚攏的亡命之徒,粗粗算來,怕是不下萬人之眾。”
她頓了頓,繼續道:“七大當家,以大金剛邢百川為首,此人武功深不可測,更身負【羅漢】道果與【龍樹】賜器,乃是寨子的定海神針,等閒不會露麵。”
“排行第二的,是‘毒劍秀才’柳無眠,此人看似文弱書生,實則劍法詭異狠毒,且精通用毒,心思縝密,最是難纏。”
“排行第三的,是‘黑衣郎君’夜梟,輕功卓絕,來去如風,擅長暗殺刺探。”
“其餘幾位當家,四當家‘開山斧’石鎮嶽,五當家‘鬼婆婆’陰九娘,六當家‘百步蛇’韓奎,也都是綠林中響當當的人物,各有絕技。”
“連信入夥最晚,年紀最輕,排在末位。”
陸沉默默記下這些名號,又問道:“這上萬人的開銷可不是小數目,平崗寨如何維持?”
曲紅歎了口氣:“他們背後自然有勢力支持。”
“背地裡一些對國公府不滿的地方豪強,被排擠的勳貴,心懷不軌之人甚眾,且因為有利可圖,不少地方上的官員,也未必沒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甚至……可能還有境外雲蒙的影子,都在暗中輸送錢糧、兵器。”
“否則,光靠打家劫舍,哪裡養得起這許多人馬?”
“而且大當家他們常說,隻要嶺南局勢稍有動蕩,便可趁機扯起反旗,割據一方……”
“我想,他們這樣的考量,背後肯定有著旁人不敢想象的底蘊。”
陸沉聽得心中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