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梅耶爾看著那張畫，看著那行字，臉上那如同麵具般的冰冷，終於融化了一瞬。
那張畫著太陽的信紙，被梅耶爾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來，妥帖地放進懷裡，緊貼著胸口。
那一點點來自家人的溫度，似乎能穿透布料，暖著他的皮膚。
但這點暖意，很快就被王都刺骨的現實所冷卻。
白日瀾有時候會想。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麵對瓦盧瓦伯爵那樣的挑釁，麵對皇帝的猜忌與試探，他會怎麼做。
答案很簡單。
一劍殺了就是。
所有阻礙，所有敵人，所有不服者，都隻需要一劍。
乾淨。
利落。
但最終的結果又是什麼呢？
他成了唯一的至強者，也成了唯一的孤家寡人。
身邊再無一人。
最後墜入深淵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不想死，他或許真的死不了。
可活下去的意義又是什麼。
所以，他放棄了抵抗。
而這一次，他不想再當那個孑然一身的勝利者。
梅耶爾轉過身，看到南丁格爾還站在不遠處，神情局促，像一隻不知道該不該上前的貓。
她看見了他臉上那一瞬間的柔和，也看見了那柔和如何迅速地褪去，重新變回那副禮貌而疏離的麵具。
“大人……”
南丁格爾的聲音很低，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老師。”
梅耶爾的稱呼，讓她身體下意識地繃緊。
“從明天開始，你來負責統籌所有關於‘特許生產狀’的文書工作。”
“並代表我，與王都各個部門進行對接。”
南丁格爾猛地抬起頭，栗色的眼眸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這已經不是秘書的工作了。
這是……全權代表。
是足以讓無數貴族子弟眼紅的實權。
“我……我做不到的，大人！”
她慌亂地擺手，聲音都在發顫。
“我隻是一個禮儀教師！”
“現在不是了。”
梅耶爾打斷了她。
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
“你是我的首席秘書，我的代言人。”
“我需要你去做。”
南丁格爾的嘴唇翕動著，所有的拒絕都被這句話堵了回去。
這不是憐憫。
這是一種命令，更是一種不問緣由的信任。
她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少年，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裡，映著她的惶恐，也映著一份她從未擁有過的期許。
南丁格爾深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那因為自卑而微微彎曲的脊背。
“是，大人。”
……
第二天。
奧菲莉亞公主的邀請函，便由她的首席女官，送到了柯羅諾斯宅邸。
一同送來的，還有幾箱號稱是公主贈予的“見麵禮”，華麗的珠寶，昂貴的布料，精致的煉金飾品。
那名妝容精致的女官，用挑剔的目光掃過宅邸內略顯陳舊的裝飾，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蔑。
當她的視線落在前來接待的南丁格爾身上時，那份輕蔑變得更加明顯。
她隻是對著南丁格爾微微點頭，便徑直走向梅耶爾，仿佛南丁格爾隻是一件會動的家具。
“柯羅諾斯少爺，公主殿下在王家花園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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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的聲音甜美，卻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
“希望您不要讓殿下等太久。”
梅耶爾臉上掛著完美的微笑，接過了那份燙金的邀請函。
“請轉告殿下，我即刻就到。”
王家花園。
這裡是專屬於皇室的私密園林，每一朵盛開的鮮花都經過最精心的照料。
奧菲莉亞坐在一座白色的涼亭裡，正優雅地品嘗著紅茶。
她今天換上了一身淡紫色的長裙，看起來天真又嬌貴。
“梅耶爾，你來了。”
看到梅耶爾走近，她放下茶杯，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還以為，你會因為議會上的事情生我的氣呢。”
“怎麼會。”
梅耶爾在她對麵坐下，姿態從容。
“能得到殿下的垂青，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
“是嗎？”
奧菲莉亞歪了歪頭，那雙水汽氤氳的眼睛裡，閃動著好奇。
“我聽說，柯羅諾斯領地很貧瘠，想必你從小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她的語氣充滿了同情。
“以後不會了。”
“有了父皇和皇室的幫助，你的領地，一定會變得富饒起來的。”
話語溫柔，卻是一次不動聲色的敲打。
梅耶爾端起麵前的紅茶，輕輕聞了一下。
“殿下說的是。”
“不過，溫室裡的花朵雖然美麗，卻總是經不起風霜。”
他抬起眼，冰藍色的眸子直視著奧菲莉亞，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不像那些長在貧瘠土地上的野草，雖然不起眼，根卻紮得足夠深。”
奧菲莉亞臉上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她握著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緊。
涼亭裡的空氣，似乎都冷了幾分。
但她很快就調整過來，重新掛上了那副天真爛漫的表情。
“你真會開玩笑。”
她輕笑起來，仿佛完全沒聽懂那話裡的機鋒。
“對了，關於鐵路的修建，父皇已經下令，讓沿途所有領主全力配合。”
“你很快，就能看到成果了。”
她將話題引向了合作，姿態大度。
梅耶爾微笑著點頭。
“替我感謝陛下。”
兩人你來我往，言語間充滿了未婚夫妻間的親昵與融洽。
……
回到宅邸。
梅耶爾獨自一人走進書房。
他走到書桌前，將桌上所有關於帝國政務的卷宗，全部推到了一邊。
他重新鋪開了一張巨大的羊皮紙。
那是一份北境的全貌地圖。
比書房裡掛著的那副帝國地圖，要詳細百倍。
上麵不僅標注了每一條山脈與河流，甚至還用紅色的墨水，圈出了幾個不為人知的隱秘穀地和廢棄的古代要塞。
梅耶爾拿起羽毛筆，蘸滿了墨水。
他的筆尖，落在了地圖最北端，那片被稱作“石之海”的無人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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