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莫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的清晨。
窗外海港的晨霧正慢慢散去,空氣裡夾雜著海潮和消毒水的味道。他先是聽見了規律的滴答聲,那是心電監護儀的節拍,隨後才感覺到腹部與胸口一陣鈍痛。低頭一看,厚厚的紗布像鎖鏈一樣纏著他,輸液管和氧氣管靜靜延伸到身旁的機器上。
“你醒了?”護士俯身檢查,語氣輕快,卻掩不住一絲驚訝。她熟練地測量體溫和血壓,輕聲囑咐:“你運氣不錯,子彈擦過了腎臟與大腸。醫生說,撈回一條命,但要在這兒老實躺幾個月。”
薩莫嘴角扯出一點笑,喉嚨乾澀,隻擠出兩個字:“明白。”
接下來的日子,節奏被牢牢釘死在醫院的作息裡。
清晨是換藥與查房,午後則是康複科醫生帶來的呼吸訓練。
每一次深呼吸都像刀子割在肩膀和胸腔裡,但他仍一遍又一遍地堅持。護士看著他疼得額頭冒汗,忍不住低聲勸:“彆逞強。”
可薩莫隻是搖頭。
夜晚最難熬。昏暗的病房裡,機器的滴答聲清晰得像戰場上的倒計時。他常常在夢中驚醒,眼前是商場裡火光與血霧交織的景象。
那一刻他會下意識去摸狙擊槍的扳機,卻隻摸到床欄冰冷的金屬。
胸口隨之湧起沉重的空洞感。
有時,馬利克會來看他。
他總是帶來戰場的消息——某個兄弟已下葬,某個重傷員脫離危險,某個城市被收複。
薩莫看到了隊長肩上的上士軍銜已然換成了準尉。
但那沒什麼好羨慕的,在共和國衛隊中,更高的軍銜隻意味著更多的責任。
一個月後,薩莫能下床行走。肩膀依舊僵硬,抬手時拉扯著肌肉和神經,疼得他牙關發顫。但他沒有抱怨,隻是默默地按照醫囑走廊來回。
窗外的海風吹進來,帶著遠處港口的汽笛聲,他一步步往前,仿佛仍在執行巡邏任務。
偶爾,他會在醫院的花園裡坐下。那是他唯一感到安寧的地方:夕陽斜照在石椅上,微風拂過樹葉,他能暫時忘掉傷口與戰火。
可每當遠方傳來轟鳴的軍機聲,他的心臟還是會驟然一緊,目光下意識朝天際搜索。
日子在恢複與煎熬中交錯。
護士們逐漸熟悉了這位沉默的狙擊手:他寡言少語,卻從不抱怨;每次換藥時即便疼得冷汗直流,也隻是點頭致謝。
他的床頭櫃上擺著一本磨舊的筆記本,裡麵記錄的不是讀書摘抄,而是每一場戰鬥的射擊參數、風速修正和臨時心得。
那是他與戰場唯一的紐帶。
醫生說,他至少要再養三個月才能恢複到原先的狀態,之後還要漫長的康複訓練。
薩莫聽後,隻是沉默地點點頭。
他心裡明白,能活著已經是幸運,可身體的恢複速度,永遠追不上心裡想回到戰場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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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病房的窗戶開著,海風卷著消毒水的氣息吹進來。薩莫正一字一句地在筆記本上寫康複訓練的數據,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
護士探頭進來,把一隻牛皮紙信封放到他的床頭:“這是你們隊長托人帶來的。”
薩莫愣了片刻,隨即伸手拆開。信封裡是一封折得整整齊齊的信,字跡沉穩卻略顯急促,像是帶著戰場的火藥味。
我的戰友薩莫:
你現在仍在恢複期,但我知道你不願閒著。
前線暫時穩定,我希望你能幫我完成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