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淵海,遠洋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鋼鐵漁船。
這些船來自東協,船體龐大,甲板上排列著成排機械臂和冷凍艙。
每當夜幕降臨,探照燈在海麵上拉出長長的光帶,成群的機械拖網機被放入深海。數小時後,裝滿魚的吊網被自動卷起,機械臂將獵物直接送入艙內的冷凍流水線。
艙內的溫度被維持在零下三十度。傳送帶上的魚類被分揀、去鱗、切塊、速凍、打包,整個過程幾乎沒有人工參與。漁民隻需在控製台上監看數據。
這些船一趟能帶回上千噸魚,幾天就能裝滿。
這些凍魚會被運送到群島,再由走私販們運往塔拉西亞沿岸的隱蔽港口。
按照賬麵,這些魚是通過中間商“轉口貿易”的正規貨物。實際上,部分貨物被直接卸給走私集團,再由他們轉賣到塔拉西亞各城邦的市場。
東協的深海魚價格低、品質高,很快搶占了市場。塔拉西亞本地的漁民靠手劃船出海,捕魚量連這些機械船的千分之一都不到。沿海的漁市逐漸蕭條,舊式漁船一艘艘擱淺在灘上。許多漁民被迫改行,或是靠打短工維持生計。
與此同時,從新星基地起運的貨船正裝載著一批批織好的布匹與絲綢。
東協的紡織廠采用全自動紡絲機,一條生產線便能替代上千工人。機器的精度讓織物的紋理細致到肉眼幾乎分辨不出,布料輕薄、耐磨、色澤穩定。
這些織物在塔拉西亞的商會中被當作高檔進口貨出售,價格遠高於本地手工織品。結果,本地的紡織作坊一間間關門,女工失業,織機被低價賣出當廢鐵。
在港口城市的貴族區,局麵完全不同。
瑟蘭迪爾家族的宴會廳內,長桌上擺著整盤的深海銀鱈和帶血的紅鰭魚。廚師們用香料和魔法火焰烹製這些進口食材,魚肉在瓷盤裡散發著清亮的光澤。
貴族們用銀叉輕輕切開魚片,讚歎這種“來自世界儘頭的味道”。
女賓們身上的長裙由新星基地的絲綢製成,表麵覆著極細的金線,在燭光下閃著冷色光。
沒人不喜歡這些東西。
大廳裡,談笑聲不斷,樂師演奏著悠緩的豎琴曲。
窗外的街區卻是另一番景象。港口碼頭的工人排著長隊等待雇主的雇傭記錄,許多人連早餐都沒吃。
卸貨的活越來越少,因為不再有魚類被裝船,僅僅卸貨的活,養活不了所有人。
有些漁民能夠靠醃製鹹魚混日子,更多的人則是流離失所,或是加入幫派。
在紡織區,破舊的廠房空空蕩蕩。廢棄的織機上覆滿灰塵。
曾經的女工們在街頭販賣手絹、布條,或者去貴族宅邸當傭人。
她們看到那些穿著光滑絲裙的貴婦經過,低下頭不再說話。
一位漁民在酒館裡咬牙說道:“以前我們吃的魚是自己打的,現在得去市場買他們的冰塊貨。”
旁邊的老織工接話:“現在,他們連衣料都從外頭運來。”
而在上層社會的聚會上,人們討論的則是如何更方便地進口這些商品。
有商人提議在沿海城邦設立關稅優惠區,以吸引更多“外來資本”。
貴族代表附和:“這樣能促進就業。”
可實際上,真正增加的隻是貴族的貿易收入。
夜色裡,漁村的海風夾著冷氣。破舊的木屋裡,爐火快熄了。
孩子們在昏暗燈下吃著乾魚條,那是幾天前剩下的貨。女人們縫補著舊衣,針線斷了幾次。她們聽見遠處港口傳來汽笛聲,知道那是新的遠洋船靠岸。
貴族們舉杯慶祝貿易順利,讚歎東協商品的“精致工藝”。
而在被潮濕和鹽霧籠罩的下層碼頭,漁民和織工看著那艘艘巨船駛入港口,心裡明白——那些從海上運來的,不隻是魚和布,還有他們失去的飯碗。
怒火並沒有立刻爆發,但在狹窄的巷口、酒館、碼頭的工棚裡,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低聲議論。他們說,貴族的宴席越豐盛,窮人的鍋就越空。
這些話沒有傳上議院,卻在漁村與工坊之間傳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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