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二月二十八日,農曆正月十四。南國的初春,夜晚仍帶著涼意,但“遠婷電子行”緊閉的門窗內,卻透出溫暖而明亮的燈光,也包裹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與期待。
店鋪早已打烊,街麵的喧囂歸於沉寂。店內,貨架和櫃台整潔有序,白天的熱鬨仿佛還殘留著一絲餘溫。蕭遠、馬婷婷、周偉華三人圍坐在原本用於接待顧客、此刻卻鋪滿了賬本、單據和一堆散亂鈔票的小方桌旁。空氣中彌漫著紙張、墨水以及一種名為“期待”的濃烈氣息。今晚,他們要完成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核算“遠婷電子行”開業第一個完整月份的賬目。
馬婷婷坐在主位,麵前攤開著她那本越來越厚的記賬本。一整個月,她每天打烊後都會雷打不動地記錄當日的銷售收入、進貨支出、水電雜費等,字跡工整,條目清晰。旁邊放著一個上了鎖的小鐵皮錢箱,裡麵是本月所有的營業款。周偉華幫忙將一堆零散鈔票按麵額分類、疊放整齊。蕭遠則負責最後的複核與統籌。
“開始吧。”蕭遠深吸一口氣,聲音在安靜的店內顯得格外清晰。
馬婷婷點點頭,翻開賬本的第一頁,從二月一日開業那天開始,逐項念出每日的營業額和主要支出。她的聲音平穩,但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內心的激動。
“二月一日,開業,營業額……一千二百八十三元六角五分。支出:鞭炮五元,開業促銷折讓計入成本核算……”
“二月二日,營業額九百六十七元四角……”
“二月三日……”
每一天的數字,都對應著一段忙碌的記憶。周偉華一邊聽著,一邊忍不住插話:“嘿,那天那個大爺一口氣買了五個計算器!說是給車間裡用的!”
蕭遠微笑著點頭,腦海中浮現的是顧客盈門的場景,是三人分工協作的默契,是點滴積累的汗水。
隨著馬婷婷的報數,周偉華手下的鈔票堆漸漸變成了整齊的一摞摞。十元、五元、兩元、一元,還有大量的角票和分幣,像一座座小小的丘陵,象征著過去二十八天裡無數筆或大或小的交易。
收入彙總相對簡單。關鍵是支出部分。
“本月總進貨三次,”馬婷婷翻到進貨記錄頁,“第一次,一月三十一日備貨,支出四千五百元;第二次,二月十五日補貨,支出三千二百元;第三次,二月二十五日補貨,支出兩千八百元。本月進貨總支出……一萬元零五百元。”
這個數字讓周偉華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萬多塊!這幾乎相當於他們之前擺攤時所有的積蓄了。但投入大,也意味著生意規模今非昔比。
“房租,第一個月加押金,一共支付了五百五十元。”
“水電費,這個月用了二十八元五角。”
“雜項支出,”馬婷婷繼續念,“包括買賬本、筆墨、包裝紙袋、喝水用的暖水瓶、打掃工具……還有我們三人這個月的夥食補貼,按每天三元算,共計八十四元。這些零散支出加起來,一共是一百九十五元三角。”
所有數據彙總完畢。店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隻剩下三人的呼吸聲。最關鍵的時刻到了——計算淨利潤。
馬婷婷拿起鉛筆,在賬本最後一頁的空白處開始演算:
“本月總營業收入……”她報出了一個數字。
蕭遠心算極快,幾乎在她念出的同時,已經得出了結果,但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馬婷婷一筆一劃地計算。
“減去本月總進貨成本……”
“減去房租、水電、雜項……”
馬婷婷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每一個數字都寫得格外用力。周偉華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支鉛筆。
終於,馬婷婷停下了筆。她抬起頭,看向蕭遠,又看向周偉華,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暈,嘴唇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一時失聲。
“多少?”周偉華忍不住催促,聲音都有些變調。
馬婷婷深吸一口氣,用帶著難以置信卻又無比清晰的語調,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那個最終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