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早已降臨，為1993年的最後一天拉上了帷幕。窗外，深圳的夜空並非純粹的黑，而是被城市璀璨的燈火渲染成一種溫暖的橙紅色，遠處偶爾有提前慶祝新年的煙花躥升，爆開一兩個零星的光點，旋即又被更龐大的光海吞沒。小區裡比平日安靜許多，大多數人家都團聚在室內，準備迎接新的一年。
屋內，卻是另一番溫暖景象。客廳的吊燈散發著柔和的黃色光暈，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溫馨安寧的氛圍裡。空氣中彌漫著家常飯菜特有的香味，那是人間煙火的踏實與滿足。餐廳的桌子上，碗筷已經收拾乾淨，隻留下一個果盤，裡麵盛放著洗淨的蘋果、橘子和馬婷婷愛吃的冬棗。
蕭遠和馬婷婷並沒有選擇出去參加什麼喧囂的派對，或者去酒店享受奢華的跨年大餐。對他們而言，在這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小家裡，一頓由蕭遠父母親手做的、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一頓隻有他們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年夜飯，比任何形式都更能撫慰這一整年的奔波與疲憊。
此刻，兩人正並肩站在客廳連接著的陽台上。陽台是封閉式的，裝了透明的玻璃窗，既隔絕了戶外的寒意，又將城市的夜景框成了一幅流動的畫卷。深圳十二月底的夜晚帶著些許涼意，但陽台內暖意融融。
馬婷婷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毛茸茸的居家服，手裡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蕭遠則隻穿著一件簡單的羊毛衫，手臂自然地環繞著馬婷婷的肩膀，讓她可以舒適地靠在自己懷裡。兩人的目光都投向窗外那片浩瀚的燈海，一時間都沒有說話，享受著這難得的、完全屬於彼此的靜謐時光。
“真快啊，”最終還是馬婷婷先開了口，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感慨，“感覺去年跨年，好像就在昨天。我們當時在乾嘛？好像是在公司盤點庫存，忙到快十點，才在路邊小店吃了一碗雲吞麵當年夜飯。”
蕭遠聞言，低頭看了看靠在自己胸前的女孩，燈光在她細膩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三年的時光，褪去了她最初相遇時的那份為生活奔波的急切和青澀，增添了幾分沉穩和乾練，但眼底的那份清澈和堅韌卻從未改變。他摟著她的手臂稍稍收緊了些，嘴角揚起一抹溫暖的笑意。
“是啊，雲吞麵。當時你還說，明年一定要在真正的房子裡，吃一頓像樣的年夜飯。”蕭遠回憶著，語氣裡帶著幾分調侃，更多的是心疼和滿足，“你看，願望實現了吧？不僅有了房子，年夜飯還是爸媽親手做的。”
馬婷婷轉過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嗯！實現了！而且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夢幻，“阿遠，有時候早上醒來，我看著這房子，看著窗外，都還有點不敢相信。我們真的……就這樣在深圳站穩腳跟了？有這麼大的公司，有這麼好的家？”
蕭遠能理解她的這種不真實感。即便他擁有係統這個最大的底氣，但回顧這三年走過的路，其中的艱辛與驚險，也時常讓他心生感慨。他從一個身無分文、差點被現實擊垮的落魄青年，到如今坐擁過億資產、公司初具規模的年輕企業家，這其中的跨度，何嘗不像是夢幻一場？而這一切，都始於那個燥熱的夏日午後，在混亂的街頭，與這個女孩的偶然相遇。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蕭遠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明顯的追憶，“在那邊那個老街的轉角，我像個傻子一樣蹲在路邊，兜裡隻剩下幾塊錢，連頓飽飯都吃不起。”
馬婷婷的眼中也浮現出回憶的神色，她輕輕笑了：“怎麼不記得。你看上去……嗯，很狼狽，但眼睛裡有股不服輸的勁兒。我當時就在想，這個人好像跟其他擺攤的不太一樣，明明都那麼慘了，腰杆還挺得筆直。”
“然後你就‘可憐’我，買了我最後兩個電子表。”蕭遠笑著接話，指尖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那可是我的‘天使投資’啊，馬總。”
“去你的。”馬婷婷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臉上泛起一絲紅暈，“誰可憐你了？我是看那表……嗯，款式還不錯。”她嘴硬道，但眼裡的笑意卻出賣了她。
氣氛變得更加柔和。兩人自然而然地陷入了對共同走過的歲月的回憶中。那些艱難的、充滿不確定性的起步階段，如今回想起來，卻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最開始擺地攤，跟城管打遊擊，擔驚受怕的。”馬婷婷說。
“嗯，但利潤不錯，而且自由。”蕭遠接口，“後來我們租了那個小鋪麵，雖然隻有幾平米，但總算有個固定的地方了。你還記得開業那天，我們倆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嗎？”
“記得，你還非要在門口放了一掛鞭炮，結果把居委會大媽招來了。”
兩人相視一笑。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今都成了珍貴的記憶碎片。
“然後就是……蘇聯。”蕭遠的聲音變得略微嚴肅起來，“那一步，現在想想，真是險。把全部身家押上去，還要靠李文傑的渠道，萬一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我們就萬劫不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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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婷婷靠他更緊了些，仿佛還能感受到當時的緊張：“那時候你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不停地打電話，查資料，跟伊萬那邊溝通。我看著都怕。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就是覺得，你能成。”她仰頭看著他，眼神裡是全然的信任，“你那時候身上有種……特彆篤定的氣場，好像早就看到了結果一樣。”
蕭遠心中微微一動，係統是他最大的秘密，他無法對任何人言說，包括最親密的馬婷婷。他隻能將那份“篤定”歸結為穿越者的先知和係統的輔助，以及，眼前這個女孩毫無保留的支持。他低下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謝謝你，婷婷。”這句話發自肺腑，“如果沒有你幫我打理後勤，協調關係，管好賬目，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地去闖，我不可能那麼順利。那筆生意，功勞有你一大半。”
馬婷婷的臉更紅了，心裡甜絲絲的，嘴上卻謙虛：“我哪有做什麼，就是做些雜事罷了。主要還是你，膽子大，眼光準。”她停頓了一下，語氣帶著些許後怕和驕傲，“一年，五百萬。那時候看到財務報表，我反複數了好幾遍那幾個零，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從十萬到五百萬，資本的第一次爆炸式增長，奠定了他們事業真正的基石。那也是他們兩人關係的一次重要升華，從創業夥伴，變成了真正可以托付財富和未來的共同體。
“有了錢，反而更累了。”蕭遠感慨道，想起公司擴張初期的手忙腳亂，“招人，管理，建製度，應對各種關係……九二年、九三年，感覺比剛開始創業那會兒還辛苦。特彆是今年，搞多元化，又是地產又是考察其他項目，差點沒跑斷腿。”
“但你做得很好啊。”馬婷婷的語氣充滿肯定，“公司現在越來越規範了，大家都各司其職。周大哥負責貿易穩紮穩打，蘇姐把品牌和人事搞得有聲有色，張工那邊也出了成果。就連新來的趙經理，做事也穩妥。你這個掌舵的，方向把得準。”她的話語裡，滿是對自己男人能力的欽佩和自豪。
“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蕭遠很坦然，比如那個快消品項目，“還好及時刹車了。多元化沒那麼簡單，不能看什麼賺錢就往上衝，還得看自己有沒有那個金剛鑽。這次試水，教訓很深刻。”
“吃一塹長一智嘛。”馬婷婷安慰道，“而且我們不是也確定了明年主要做什麼了嗎？聚焦貿易，穩健地產，發力研發，重點布局北京上海。思路多清晰。”她如今對公司戰略也已了然於胸，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蕭遠點點頭，對馬婷婷的成長感到欣慰。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隻會在櫃台後賣貨、數錢的小姑娘了，而是在財務、管理乃至戰略上，都能給他提供寶貴意見和建議的得力臂助。他再次深感自己何其幸運，能在微末之時遇見她，並能與她攜手同行。
“北京和上海，”蕭遠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要穿越時空，看到那兩座對於未來至關重要的城市，“格局確實不一樣。尤其是北京，藏龍臥虎，水很深，但機會也更大。明年，我們的重心要適當北移了。”
“嗯，我明白。”馬婷婷表示理解，“深圳這邊我會盯好的。你放心去開拓。”她早已習慣了蕭遠經常需要外出奔波的狀態，也深知作為他穩固的“後方”的重要性。
這時，遠處的天空中，一簇更加盛大、持久的煙花炸開，金色的流蘇般的光芒鋪滿了小半邊天空，預示著距離新年更近了一步。小區裡也隱約傳來了孩子們興奮的歡呼聲。
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刻，看著懷中這個陪伴自己走過最艱難歲月、分享每一次成功喜悅、包容他所有壓力與疲憊的女孩，蕭遠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和責任感。事業的藍圖已經鋪開，係統的輔助也越來越強，是時候，該給這份感情一個更堅實的承諾和歸宿了。
他稍稍轉過身，雙手扶住馬婷婷的肩膀，讓她正對著自己。他的眼神變得異常認真和溫柔，深深地望進馬婷婷帶著些許疑惑的明亮眼眸裡。
“婷婷，”蕭遠的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帶著一種鄭重的意味，“這一年，辛苦你了。也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馬婷婷被他突如其來的正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抿嘴笑了笑：“乾嘛突然這麼客氣，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
“要說的。”蕭遠堅持道，握住了她微涼的手，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孩那樣柔軟無骨，指腹帶著長期計算、書寫留下的薄繭，記錄著他們共同奮鬥的痕跡，“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遠航，更沒有今天的蕭遠。你對我來說，不僅僅是女朋友，是合夥人，更是……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馬婷婷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隨即加速跳動起來。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眼睛睜得大大的，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期待和羞澀，看著蕭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