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的氣氛依舊濃鬱,深圳街頭巷尾還殘留著節日的喜慶。但對於這座城市真正的驅動力——那些在商海中搏擊的弄潮兒而言,短暫的休憩已然結束。正月初六,一個寓意“順遂”的日子,由深圳工商聯牽頭組織的一場小型高端新春團拜晚宴,在蛇口一處僻靜臨海的私人會所“明華軒”悄然舉行。
“明華軒”並非張揚之所,沒有炫目的招牌,隻有一方素雅的牌匾掩映在蒼翠的綠植之後。會所主體是一棟經過精心改造的南洋風格小樓,紅磚碧瓦,回廊曲折。內部裝飾則是中西合璧,既有明式家具的沉穩韻味,又巧妙地融入了現代設計的舒適與通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蜿蜒的海岸線和逐漸被暮色浸染的深圳灣,對岸香港新界的燈火星星點點,如同撒在黑色絲絨上的碎鑽。
蕭遠提前十分鐘抵達。他今日的著裝經過馬婷婷的細心打點,既不失年輕企業家的朝氣,又符合這種半官方半私人場合的穩重:一件藏青色的精紡羊毛休閒西服,內搭淺灰色羊絨衫,下身是合體的卡其色休閒褲,腳上一雙擦得鋥亮的軟底皮鞋。既不會過於正式顯得拘謹,又恰到好處地彰顯了身份和品味。
在服務生的引導下,他穿過靜謐的廊道,步入主宴會廳。廳內已有二三十人,多是四五十歲往上的中年男子,偶有幾位氣質乾練的女性穿插其中。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空氣中彌漫著雪茄、高級香水和若有若無的茶香混合的氣息。低聲的寒暄、清脆的碰杯聲、以及壓低的笑聲,構成了一種獨特而隱秘的氛圍場。這裡是深圳早期資本力量的縮影,能接到邀請函的,無一不是在各自領域有所建樹的人物。
蕭遠的出現,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太年輕了。在滿座多是前輩的企業家群體中,他這張不足二十五歲的麵孔,顯得格外突出。目光中有好奇,有審視,有讚賞,自然也少不了不易察覺的嫉妒與探究。蕭遠早已習慣這種注視,他麵色平靜,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從容地與幾位相熟的麵孔點頭致意。周偉華和蘇芷晴因各自有安排未能前來,他算是“單刀赴會”。
他剛接過服務生遞來的一杯蘇打水,還沒來得及與熟人深談,目光便與宴會廳另一側的一道視線撞了個正著。
那人約莫五十歲上下,身材不算高大,但站姿沉穩,仿佛一棵盤根老樹。他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深灰色中山裝,扣子一絲不苟地係到最上麵一顆。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鬢角已見霜色。國字臉,皮膚是常年在戶外奔波形成的古銅色,眉毛濃黑,一雙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看人時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審視和不易動搖的自信。他手中端著一杯白酒,正與兩位看起來是政府官員模樣的人交談,但目光卻精準地捕捉到了剛進門的蕭遠。
王健。
遠航集團在深圳,尤其是在地產和貿易領域,目前最主要的競爭對手。根據周偉華之前搜集的信息和蕭遠自己的觀察,此人背景深厚,最早靠承包市政工程起家,積累了第一桶金後迅速切入房地產市場,手法淩厲,關係網錯綜複雜,以敢於冒險和強硬作風著稱。近幾個月來,王健集團在貿易上對遠航的針對性動作,以及在地產項目建材供應上使的絆子,蕭遠心知肚明。
蕭遠心中微微一凜,但麵上不動聲色,甚至主動向王健的方向舉了舉手中的杯子,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商業化微笑。既然避不開,不如坦然麵對。
王健顯然也沒想到蕭遠會如此直接,他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訝異,隨即也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看起來頗為豪爽,但對蕭遠而言,卻能感受到那笑容底下潛藏的銳利。王健對身旁的官員低語兩句,便端著酒杯,不緊不慢地朝蕭遠走了過來。
“這位就是遠航集團的蕭總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王健的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刻意的熱情,瞬間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注意。
“王總,久仰大名。晚輩蕭遠,在新春團拜會上能見到王總,是我的榮幸。”蕭遠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語氣謙遜有禮,但腰杆挺得筆直,不卑不亢。
兩隻手握住了一起。王健的手掌寬厚、粗糙,充滿力量,握得很實,仿佛要試探蕭遠的底氣。蕭遠的手則穩定、乾燥,回應的力度恰到好處,既不失禮,也絕不示弱。
“哈哈,蕭總太過謙了。你的遠航集團這幾年發展迅猛,我們在很多領域,可是經常聽到你們的大名啊。”王健鬆開手,目光如炬地看著蕭遠,話裡有話。
“王總過獎了。遠航不過是剛學會走路的孩子,還在摸索階段,比不得王總您的集團根深葉茂,是深圳企業的楷模。我們隻是跟著市場大勢,做點小生意,希望能為深圳發展儘一份綿薄之力。”蕭遠應對得體,將對方的試探輕輕擋回,同時捧了對方一句。
“小生意?”王健眉毛一挑,似笑非笑,“蕭總要是做小生意,那我們這些人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彆的不說,光是你們那個能發信息的bp機,可就攪動了不少風雲啊。還有,聽說你們在北邊北京)也拿到了不錯的資質,在上海浦東也插了一腳?這步伐,可一點都不像‘摸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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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掌握得很清楚。蕭遠心中暗道,臉上笑容不變:“都是朋友們幫襯,運氣比較好而已。bp機隻是嘗試,還需要市場檢驗。北京、上海那邊,也是看中當地的發展潛力,想去學習學習。比起王總您在深圳穩紮穩打,我們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還差得遠。”
兩人站在廳堂相對開闊的一角,表麵上談笑風生,如同尋常的商業互捧,但言語間的機鋒,隻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周圍的賓客們雖然各自交談,但眼角的餘光都不約而同地關注著這邊。深圳商界新晉黑馬與老牌地產大亨的首次非正式同框,本身就充滿了話題性。
“學習?”王健抿了一口白酒,嗬嗬一笑,“蕭總的學習能力,那可是有目共睹。不光學得快,用得也活。我聽說,最近市場上有些緊俏的電子元器件,還有成衣的訂單,遠航貿易可是拿到了不少好價格,讓一些老家夥都感到壓力不小啊。”
來了。蕭遠心知肚明,這是直接點題了。他利用係統信息優勢和周偉華的運作,在部分貿易品類上確實搶了一些原本屬於王健陣營的生意。他故作驚訝:“哦?還有這事?市場行為,價格波動很正常。我們也是按照市場規則辦事,可能剛好運氣站在我們這邊。至於壓力……”蕭遠頓了頓,語氣誠懇,“王總,市場這麼大,我相信容得下多家企業共同發展。遠航一直秉持的原則是良性競爭,共同把蛋糕做大。如果無意中影響到哪位前輩,我在這裡陪個不是,但也請王總體諒,商業競爭,各憑本事,隻要在規則之內,我想大家都能理解。”
他這番話,既點明了是“市場行為”、“各憑本事”,撇清了惡意競爭的指控,又放低了姿態“陪不是”,給了對方台階,最後再次強調“良性競爭”、“共同做大蛋糕”,占據了道德和格局的製高點。
王健盯著蕭遠看了幾秒鐘,似乎想從這張年輕的臉上找出絲毫的虛偽或怯懦,但他看到隻有平靜和自信。他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蕭遠的肩膀,力道不輕:“說得好!各憑本事,在規則之內!蕭總年紀輕輕,見識不凡啊!”
這一拍,看似親熱,實則也是一種無形的施壓和宣告主導權。蕭遠肩頭微微一沉,但身形紋絲不動,笑道:“王總謬讚了。比起您白手起家、曆經風雨的閱曆,我們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
“閱曆都是摔打出來的。”王健收斂了笑容,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商場如戰場,有時候光有本事和規則還不夠,還得看誰的根基深,誰的船抗風浪。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但也要注意,風太大了,容易折了帆。”
這是隱晦的警告了。暗示蕭遠發展太快,根基不穩,可能會遇到“風浪”,而他有能力掀起風浪。
蕭遠目光平靜地迎上王健的視線:“謝謝王總提醒。遠航的船雖然小,但造的時候就想好了要出海,不敢說能抗多大風浪,但求結構紮實,一步一個腳印。我們也相信,深圳的市場環境會越來越好,隻要守法經營,公平競爭,再大的風浪,也有港灣可避。”
他再次強調“守法經營”、“公平競爭”,並暗示相信政府和市場環境,將對方的潛在威脅化解於無形。
王健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笑了起來:“好!有誌氣!我就欣賞有闖勁的年輕人!”他舉起酒杯,“來,蕭總,為了深圳更好的明天,也為了我們……各憑本事,共同發展,碰一個?”
“敬王總,敬深圳的未來。”蕭遠舉起蘇打水杯,與王健的酒杯輕輕一碰。酒杯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喧鬨的宴會廳裡並不突出,但落在周圍有心人耳中,卻似乎彆有意味。
這一刻,兩人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而脆弱的“共識”:公開的、惡性的、兩敗俱傷的價格戰或下三濫手段,暫時不會發生。但水麵下的競爭——資源的爭奪、人才的較量、項目的角力、政策的運用——將會更加激烈。這是一種基於實力評估後的暫時平衡。王健認可了蕭遠有上牌桌的資格,但也明確劃下了界限,並展示了肌肉。蕭遠則成功地扞衛了自己“良性競爭”的立場,並未被對方的氣勢壓倒,同時也傳遞出不畏競爭、依規發展的信號。
這場短暫的交談,沒有勝利者,也沒有失敗者,更像是兩個不同時代的商業力量,在特定時空下的第一次正麵碰撞和相互試探,結果為:互知深淺,暫避鋒芒,競爭繼續。
又閒聊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天氣和新年話題,王健便借口有其他朋友要招呼,端著酒杯走開了。蕭遠看著他的背影融入人群,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剛才那短短幾分鐘的交鋒,其耗費的心神,不亞於一場激烈的商業談判。
他下意識地調出係統麵板,【人脈掃描】功能剛才在對話中一直處於開啟狀態。麵板上關於王健的數據滾動顯示:“性格特質:強勢、果決、重實利、關係網複雜…當前情緒:警惕75),欣賞15),算計10)…潛在意圖:確立優勢地位,試探底線,避免直接惡性衝突…”
數據與他的判斷基本吻合。王健確實是個難纏的對手,但並非不可理喻的瘋子。今天的碰麵,雖然暗流洶湧,但結果比預想中要好,至少明確了競爭將在某種“規則”框架內進行,這為遠航贏得了更穩定的發展時間。
晚宴正式開始,工商聯領導發表新年致辭,然後是自助餐形式的交流。蕭遠又與其他幾位企業家進行了交談,交換名片,拓展人脈。但他心中清楚,今晚最重要的“戲碼”,已經和王健演完了。
離開“明華軒”時,夜已深。海風帶著寒意吹來,蕭遠緊了緊外套,坐進等候在路邊的轎車。城市璀璨的燈火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與王健的這次“共識”,是壓力,也是動力。它標誌著遠航集團已經真正進入了深圳主流商業圈的核心競技場,未來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謹慎、更有智慧。暗流之下,真正的較量,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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