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水市老吳記麵館的油腥味和慘嚎聲被甩在身後。薑濤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按照寸頭混混的指引,輕易地摸到了那盞孤零零的紅燈籠下。
門沒鎖,推門進去,一股劣質煙草和汗臭混合的汙濁氣息撲麵而來。
“老刀”是個乾瘦、眼神渾濁的中年男人,正就著昏暗的燈泡數著一疊皺巴巴的鈔票。
薑濤的出現讓他如同受驚的老鼠,下意識想往床底下鑽,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扼住了喉嚨。
沒有多餘的廢話,冰冷的軍刺“龍牙”抵在老刀頸動脈上,那如同實質的殺氣、瞬間摧毀了他所有僥幸。
在薑濤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穿靈魂的黑眸注視下,老刀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所知的一切——三合堂在北方幾條走私線的確切時間、地點、接頭暗號。最後,他顫抖著吐出一個名字和地點:
“黑…黑山!天北市…‘宏遠礦業’…趙鐵山!他…他是總調度…背後…是三合堂的‘財神爺’在遙控…”
天北市?宏遠礦業?趙鐵山?三合堂的“財神爺”?
新的地名和人名浮出水麵。薑濤眼神冰冷。
鄰水市隻是個小水窪,天北市才是藏著大魚的水潭。
他鬆開手,老刀如同爛泥般癱軟在地,褲襠濕了一片。
薑濤沒再看他一眼,轉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鄰水市這條線,斷了。但新的線頭,已指向更北方的工業重鎮——天北市。
天北市,名副其實的重工業之城。
巨大的冷卻塔、高聳的煉鋼爐、縱橫交錯的管道和鐵軌,構成了這座城市粗獷而冰冷的脈絡。
空氣裡常年彌漫著煤灰、鐵鏽和硫磺的味道,天空總是灰蒙蒙的。
薑濤乘坐最早一班綠皮火車抵達時,正是清晨。
他穿著和鄰水時一樣的深灰色夾克,拎著簡單的旅行袋,隨著洶湧的人流走出車站。
站前廣場上,拉客的出租車司機、賣早點的攤販、行色匆匆的工人們,構成了一幅充滿煙火氣的市井畫卷。
他拒絕了所有拉客,走到廣場角落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麵攤前。
攤主是個五十多歲、圍著油汙圍裙的敦實漢子,正麻利地下麵、撈麵、澆鹵。
“老板,一碗牛肉麵,多放辣。”薑濤在油膩的小馬紮上坐下。
“好嘞!稍等!”老板聲音洪亮,動作麻利。
麵很快端上來,湯色濃鬱,牛肉切得厚實,紅油辣子鋪了厚厚一層,看著就開胃。
薑濤拿起筷子,剛吃兩口,就聽到旁邊桌傳來一陣喧嘩。
幾個穿著臟兮兮工裝、顯然是剛下夜班的工人,正圍著一個穿著灰色舊西裝、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為首的一個滿臉橫肉、剃著光頭的壯漢綽號“瘋狗”),正唾沫橫飛地指著那眼鏡男的鼻子罵:
“吳建國!你他媽少給老子裝蒜!這個月的‘管理費’呢?拖了三天了!真當老子不敢動你?!”
眼鏡男吳建國臉色蒼白,緊緊抱著懷裡的一個舊公文包,聲音帶著恐懼和哀求:“彪…彪哥!再寬限兩天!廠裡這個月工資還沒發…我老婆住院的錢還是借的…求求您了!”
“寬限?”瘋狗張彪獰笑一聲,一把搶過吳建國的公文包,“沒錢?我看你這包裡鼓鼓囊囊的是什麼?!”
他粗暴地拉開拉鏈,將裡麵的東西稀裡嘩啦倒在地上!幾本舊書、一個破舊的錢包、幾盒藥,還有一個用舊報紙仔細包著的、看起來像飯盒的東西滾落出來。
“還給我!那是我老婆的午飯!”吳建國急得想去搶。
“午飯?”張彪一腳踩在飯盒上,用力碾了碾,劣質的鋁製飯盒瞬間變形,“吃你媽去吧!沒錢?兄弟們!給我砸!把這破攤子砸了!看他還敢不敢拖!”他身後的幾個混混立刻抄起板凳,就要動手!
麵攤老板急得直跺腳:“彪哥!彪哥!使不得啊!吳工他真不容易…”
“滾開!老東西!”張彪一把推開麵攤老板。
周圍的食客紛紛躲避,敢怒不敢言。
就在混混的板凳即將砸向麵攤的瞬間!
一隻骨節分明、沾著一點紅油的手,穩穩地抓住了板凳腿!
張彪一愣,順著那隻手看去。隻見一個穿著普通夾克、坐在角落的陌生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
他一手還端著麵碗,另一手卻如同鐵鉗般牢牢抓住了板凳,讓那混混用儘全力也動彈不得!
“媽的!哪來的野小子?敢管老子閒事?!”
張彪勃然大怒,鬆開踩飯盒的腳,指著薑濤,“給老子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