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侖山脈像一條沉睡的巨龍,脊背橫亙在天地之間。
空氣稀薄得像被抽走了大半,清冽中裹著冰雪的寒意,吸進肺裡都帶著針紮似的涼。
舉目四望,除了無儘的雪峰,便是裸露的岩壁,罡風卷著雪沫呼嘯而過,像是遠古巨獸在低吼。
越野車像隻微不足道的甲蟲,在被稱為“天路”的崎嶇盤山公路上艱難爬行,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被風聲吞沒,隨時要應對突如其來的塌方落石與暗冰。
駕駛座上,龍一眼神專注如鷹,雙手緊攥方向盤,指節因用力泛白。
他的目光反複掃過前路與後視鏡,每一次轉彎都精準得像與山路共生。
副駕上,薑濤閉目養神,臉色在高原稀薄的氧氣裡透著幾分蒼白,唇色偏淡,氣息卻穩如深潭。
後座,秦雪博士裹著厚重衝鋒衣,防風鏡推在額頭上,露出緊蹙的眉頭。
她對著電腦上跳動的地質數據沉思,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時不時側頭與後排的老工程師低聲交談。
趙工臉色發青,懷裡緊抱著氧氣瓶,隔會兒就湊到嘴邊猛吸兩口,說話帶著喘卻不停分析:“這磁場乾擾太邪乎,數據跳得像瘋了……”
“薑顧問,趙工說得沒錯。”秦雪抬頭,聲音被引擎轟鳴與風聲撕得發碎,“‘x7’同位素的輻射特征,越靠近目標區域越亂,強磁場把信號攪成了一鍋粥。”
我們帶的電子設備,包括衛星通訊,隨時可能失靈。
“格桑站長的觀測站,是最後的補給點,也是信息中轉的樞紐了。”
薑濤睜開眼,目光投向窗外。
遠處雪峰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古老得像是從創世時就立在那裡。
“還有多久?”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穿透風雪的力量。
“翻過前麵那個埡口,該就能看見觀測站了!快了,真的快了!”趙工喘著氣指向遠方,那裡有個巨大的冰雪山口,掛滿五顏六色的經幡,在狂風裡獵獵作響,像是在向山神傳遞訊息。
越野車嘶吼著衝上埡口,視野猛地開闊。
下方避風的冰蝕穀地裡,幾棟低矮的灰色建築被厚雪覆蓋,屋頂豎著風力發電機與衛星天線,在風雪裡微晃。
一麵褪色的五星紅旗在狂風中舒展,邊角被吹得獵獵作響——那是昆侖高原生態觀測站,他們此行的落腳點。
車子剛在站前空地支穩,觀測站厚重的防風雪門“吱呀”推開。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走出來,穿厚實藏袍,臉龐黝黑,兩頰泛著典型的高原紅,像是被太陽與風雪反複雕琢。
身後跟著幾個同樣裹得嚴實的工作人員,迎著風雪站定。
寒風卷著雪沫打過來,刮得人睜不開眼。
“紮西德勒!歡迎遠方的客人!”漢子聲音洪亮如鐘,帶著藏族同胞特有的熱情豪爽。
他張開雙臂,卻按高原規矩,先從懷裡掏出潔白哈達,一一獻給眾人。
那哈達柔軟,裹著沉甸甸的敬意。
“謝謝,格桑站長。”薑濤微微頷首,指尖觸到哈達時,分明感受到那份鄭重。
“路上遭罪了吧?快進屋!”格桑笑著揮手,手掌寬大粗糙,“屋裡有剛熬的酥油茶,喝一碗暖暖身子!”
他目光在薑濤臉上停了瞬,帶著不易察覺的敬畏與好奇——顯然接到了周若雪的囑托,知道來者不凡。
觀測站裡暖意融融,像另一個世界。
空氣裡飄著酥油茶的醇厚、牛糞爐高原特有的無煙燃料)的淡香,還有舊書紙張的油墨味,混在一起成了獨屬於這裡的氣息。
空間不大卻收拾得整齊,牆上掛著西昆侖地形圖,旁邊貼著野生動植物照片,一隻雪豹特寫正對著門口,眼神銳利如刀。
幾個年輕研究員圍在桌前整理數據,見他們進來,都抬頭好奇打量。
眾人圍坐在牛糞爐旁,格桑的妻子卓瑪——位笑容淳樸的藏族大姐,端來銅壺,給每人倒了碗酥油茶。
粗陶茶碗入手溫熱,茶湯泛著油光,鹹香混著奶香撲麵而來。
卓瑪又擺上烤得焦香的青稞餅,餅邊微微發脆,熱氣裹著麥香散開。
“格桑站長,情況緊急,不多客套了。”
秦雪放下茶碗,將平板電腦轉向格桑,屏幕上紅色軌跡在靠近某區域時驟然混亂,“這是異常輻射源軌跡,指向黑石穀。最近一周,觀測站有沒有記錄到附近地磁異常?或者其他不尋常的事?”
格桑笑容收了,臉色凝重如窗外烏雲。
他湊近平板,指尖點著混亂曲線:“秦博士,你們來得正好,有些事也該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