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
濃鬱到幾乎凝成實質的血腥味,混合著焦土的氣息、法力爆散後殘留在空氣中的灼熱靈韻,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屬於生命被大規模碾碎後的死寂,共同構成了“一線天”峽穀此刻的全部。
夕陽的餘暉,如同一匹破碎的猩紅錦緞,斜斜地鋪在峽穀的斷壁殘垣之上。曾經作為東域天險的雄偉山脈,此刻卻像一個被頑童肆意蹂躪過的沙盤,遍布著猙獰的裂痕與深不見底的坑洞。那些坑洞裡,填滿的不是沙石,而是無法辨認的血肉碎塊、斷裂的法寶殘片以及扭曲焦黑的甲胄。
這裡,剛剛結束了一場屠殺。
或者說,一場單方麵的、以工業化效率進行的、顛覆了整個東域修真界認知體係的……戰爭。
數萬名星璿盟的修士,正沉默地在這片修羅場中穿行。
他們的臉上,沒有想象中大勝後的狂喜與喧囂。取而代之是兩種極致的情緒:一種是源於生理本能的、看到如此慘烈場景後的深深不適與反胃;另一種,則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對那個懸浮於半空之中、如同神魔般俯瞰著這一切的男人的……狂熱崇拜與敬畏。
李嘯的身影,靜靜地立於“鯤鵬”號指揮艦的艦首。
他沒有穿戴任何甲胄,依舊是一身看似普通的玄色勁裝,但在夕陽的勾勒下,他的輪廓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暗金色的火焰。他沒有釋放任何威壓,然而他僅僅是站在那裡,整個戰場上空的氣流似乎都為之凝滯,數萬修士甚至不敢高聲喘息,生怕驚擾了這位一手締造這場“神跡”的主宰。
不久前,那驚天動地的一指,秒殺金丹後期大圓滿驚雷真人的畫麵,已經化作一道永不磨滅的烙印,深深地刻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神魂之中。
那是超越了他們理解範疇的力量。
不是術法,不是神通,更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法寶。
那是一種更為本源的、帶著寂滅與終結意味的“道”。一指點出,萬法皆空,連金丹自爆那種最慘烈的同歸於儘方式,都在那一指麵前,如同被頑童戳破的肥皂泡,無聲無息地湮滅。
“盟主……”
一名蒼木宗的長老,也是此次負責打掃戰場的指揮官之一,禦劍飛至“鯤鵬”號下方,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恭敬地稟報道:“稟盟主,戰場已初步清點完畢。此役,我盟……我盟……”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數次哽咽,這位平日裡德高望重、早已見慣風浪的金丹初期修士,此刻竟像個初出茅廬的少年,漲紅了臉,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李嘯的目光從下方那片血肉磨盤上收回,眼神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他微微頷首,淡然道:“說。”
一個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長老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狂瀾,用近乎嘶吼的聲音,將那串足以讓整個東域為之瘋狂的數字,公之於眾:
“此役!我星璿盟以陣亡三百二十一人,重傷七百八十六人的微小代價,全殲天道宗先鋒軍!斬獲敵軍首級一萬一千三百餘!其中,煉氣期弟子七千,築基期修士近四千!金丹真人……十一員!”
“俘虜!完整建製的俘虜三千餘人!繳獲下品靈石預計超過三百萬!中品靈石二十萬!上品靈石……尚在清點!各式法器、法寶、丹藥、符籙、功法玉簡……堆積如山,不計其數!”
轟!
當這番話通過擴音陣法傳遍整個峽穀時,壓抑許久的寂靜終於被徹底引爆。
“贏了!我們真的贏了!”
“天呐!全殲!是全殲啊!那可是中州天道宗!”
“十一尊金丹!我的老天,以往任何一尊金丹駕臨我宗,都得是老祖出迎的滔天大事,今天……今天就這麼像割草一樣,全沒了?”
“星璿盟萬歲!盟主萬歲!”
壓抑到極致的情緒,瞬間化作山呼海嘯般的狂熱浪潮。無數修士振臂高呼,一些年輕的弟子更是激動得淚流滿麵,他們將手中的兵刃拋向天空,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宣泄著心中的震撼與喜悅。
他們見證了曆史。
不,他們親手創造了曆史!
在東域被中州壓迫了數千年的漫長歲月裡,這,是第一次!第一次以如此輝煌、如此酣暢淋漓、如此不可思議的方式,取得了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完勝!
而給予他們這一切的,正是那個如同神隻般的男人。
李嘯靜靜地聽著下方的歡呼,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他的心神,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身體內部,感受著那一指之後帶來的巨大消耗。
神魂,如同被過度拉伸的橡皮筋,傳來一陣陣針紮般的疲憊感。丹田氣海內的靈力,更是被抽空了近七成。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指,實際上是他將《玄木心經》催動到極致,強行模擬“天衍”ai數據庫中某種上古神通的殘缺法門,再以自身對“寂滅”意境的粗淺領悟為引,才勉強施展出來的。
威力,毋庸置疑。
代價,同樣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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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這種極限操作,可一不可再。在自己真正結成金丹,神魂與靈力發生質變之前,這“寂滅一指”就是他壓箱底的保命底牌,輕易動用不得。
“看來,還是根基太淺了。”李嘯心中暗自警醒,“築基後期大圓滿,聽起來不錯,但在真正的強者麵前,依舊是螻蟻。必須儘快衝擊金丹,而且,必須是……前無古人的混沌金丹!”
他的目光,穿透了狂歡的人群,望向了後方百花穀的“靈木飛舟”之上。那裡,有他此戰最大的牽掛。
……
百花穀的飛舟,內部被布置得如同一個移動的仙境花園。奇花異草散發著安神靜氣的芬芳,一道道精純的乙木靈氣,肉眼可見地縈繞在船艙之內。
船艙中央的一張由“養魂木”打造的溫床上,冷月凝靜靜地躺著。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在她身旁,百花穀的穀主,一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正親自為她輸送著柔和的靈力,同時小心翼翼地將一滴散發著翡翠光澤的“萬花玉髓”,滴入她的口中。
這是百花穀壓箱底的療傷聖藥,一滴,便足以讓瀕死的修士吊住性命。
“咳……咳……”
隨著玉髓入口,化作一股暖流淌遍四肢百骸,冷月凝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終於發出了一聲輕咳,緩緩睜開了雙眼。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但很快,一線天峽穀那慘烈的一幕幕便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她想起了那遮天蔽日的劍陣,想起了驚雷真人那狂暴的雷法,想起了自己為了保護李嘯,不顧一切催動秘法擋下致命一擊的瞬間……
最後,她的記憶,定格在了那個男人衝冠一怒,滿頭青絲化白發的決絕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