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儘的漆黑,無儘的虛無。
這裡沒有聲音,沒有光,甚至沒有時間的流逝感。李嘯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拋入宇宙深處的塵埃,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剝離,隻剩下最純粹的意識在漂浮。
就在這片死寂中,一抹刺目的血色,毫無征兆地在他前方綻放開來。
那是一個背影。
一個穿著白大褂,身形瘦削,卻又無比熟悉的背影。他的腳下,血泊如鏡,倒映著一張張因“精神瘟疫”而扭曲、絕望的臉。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電線燒焦後特有的刺鼻焦糊味,狠狠鑽進了李嘯的鼻腔。這味道他太熟悉了,熟悉到靈魂都在戰栗。
那是老師的實驗室,在最後時刻的味道。
“來了?”
那個背影沒有回頭,聲音沙啞,仿佛兩片生鏽的鐵片在摩擦。但每一個音節,都像一柄燒紅的鐵錘,狠狠砸在李嘯的心臟上。
是老師。
不,不是老師。李嘯的意識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清醒。這是他的記憶,是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愧疚,被這片詭異的空間具現化而成的——心魔。
“你還要再來一次嗎?”心魔緩緩地轉過身。
那張臉,一半是李嘯記憶中老師溫文儒雅的模樣,另一半,卻被血色與黑氣侵蝕,眼眶裡跳動著瘋狂的紅光,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仿佛在嘲笑,又仿佛在哭泣。
“用你的‘科技’,用你的‘智慧’,用你那自以為是的傲慢,再一次打開地獄的大門?”
心魔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刺耳,整個虛無的空間都隨之震顫。無數淒厲的哀嚎與哭喊憑空出現,如同潮水般湧入李嘯的耳朵。那是醫院裡病患失控的尖叫,是避難所裡人們絕望的祈禱,是城市被火海吞噬時,鋼筋水泥最後的悲鳴。
這些聲音,李嘯曾經親身經曆過。
他看到,心魔伸出手,指向自己。“你的科技,本是拯救世界的鑰匙,卻被你的傲慢,變成了毀滅世界的開關!我用我的命,幫你關上了那扇門。可你呢?你逃到了這裡,你做了什麼?”
心魔的麵容變得猙獰,咆哮著質問:“你又開始販賣你的‘科技’,你又開始展現你的‘智慧’!你給了他們不該擁有的武器,你點燃了他們不該觸碰的火焰!你看看你腳下!”
李嘯下意識地低頭,他腳下的虛空,不知何時也變成了一片血海。血海中翻滾的,不再是地球的麵孔,而是黑石城裡那些礦工,是巴頓,是冷月凝,是秦晚風,是古不言……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那種他最恐懼的,因“精神瘟疫”而扭曲的神情。
“為什麼不阻止我?”心魔的聲音忽然變得悲愴,充滿了無儘的疲憊與痛苦,“我的計劃,是與‘鑰匙’同歸於儘。隻要你當初願意……哪怕隻是開口阻止我,一切都不會發生!你的沉默,你的默許,你那該死的、以為一切儘在掌握的傲慢!是你,李嘯,是你親手殺死了我,殺死了所有人!”
“現在,你又要在這個世界,重演一遍嗎?!”
最後一句質問,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李嘯的意識之海中轟然炸響。
他的指尖冰涼徹骨,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火光映紅的夜晚。他能感受到靈魂深處的戰栗,那是一種名為“幸存者負罪感”的劇毒,正在瘋狂侵蝕他的意誌。
是的,他有愧。
對老師之死的無力回天,是他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他知道老師的計劃,但他沒有阻止。因為他內心深處的傲慢告訴他,或許還有更好的辦法,或許他能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案。可結果呢?結果就是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老師走向犧牲,而他自己,則像個懦夫一樣被傳送到了這個世界。
這是他最大的心魔。
……
“完了完了,盟主被奪舍了!這黑氣都快冒煙了!”
現實世界中,古老的祭壇之上,秦晚風急得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圍著一動不動的李嘯和冷月凝團團轉。
隻見兩人雙目緊閉,麵色蒼白,身上正絲絲縷縷地逸散出肉眼可見的淡黑色氣息,如同蒸汽一般。他們的表情時而痛苦,時而猙獰,顯然正陷入某種恐怖的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