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濃鬱得仿佛凝成了實質的鐵鏽，混合著泥土的芬芳與靈力爆炸後殘留的焦糊味，鑽入鼻腔，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一線天峽穀的戰鬥，已經塵埃落定。
夕陽的餘暉如同融化的金水，潑灑在狼藉的戰場上，將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與殘破的法寶碎片映照得觸目驚心。星璿盟的修士們正沉默而高效地打掃著戰場，他們的動作沒有勝利後的歡欣鼓舞，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肅穆。
“鯤鵬號”靜靜地懸浮在峽穀上空，如同一頭沉默的遠古巨獸，俯瞰著這片由它親手締造的修羅場。艦橋之內，巨大的靈光水鏡上，正清晰地呈現著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李嘯端坐於艦長主位，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噠、噠、噠”的輕響。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水鏡中那些被白布覆蓋、整齊排列的星璿盟將士遺體，深邃的眼眸裡，看不出喜怒。
秦晚風一身戎裝，甲胄上還沾染著未乾的血跡，快步走了進來。他臉上的疲憊無法掩飾，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
“盟主！”他單膝跪地，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戰果已經初步清點完畢！此役，我方全殲天道宗先鋒軍，包括驚雷真人在內的三名元嬰初期修士，三十七名金丹真人，無一人逃脫！繳獲各式法寶三萬七千餘件，靈石、丹藥、符籙不計其數！”
這是一個足以震動整個東域乃至中州的輝煌戰果。以一個新興勢力之力，正麵全殲中州上宗的先鋒大軍，這是數千年來都未曾有過的奇跡。
然而，李嘯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視線依舊停留在那些冰冷的數字上。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我們自己呢？”
秦晚風的呼吸一滯，亢奮的表情瞬間冷卻下來，他低下頭，聲音沉重了數倍：“……我盟將士，陣亡九千八百六十一人。其中，有七千餘人，是剛剛加入我們不足三個月的新兵。另有近五千人重傷，三千餘人輕傷。”
近一萬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永遠地留在了這座峽穀裡。
李嘯敲擊扶手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知道，戰爭必然會有犧牲。從他在地球上決定走上這條路開始，他就明白，自己的腳下必將鋪滿屍骨，其中有敵人的，也一定會有自己的。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是，當這個冰冷的數字真正砸在他麵前時，他的心臟還是不可抑製地抽搐了一下。那不是近一萬個沒有意義的符號，而是一個個曾經對他高呼“盟主威武”、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無限憧憬的鮮活麵孔。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真正享受修煉帶來的樂趣，沒來得及看看星璿盟許諾的那個新世界，就化作了戰場上一抔冰冷的塵土。
這種用人命去換取勝利的模式，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嗎？
一絲極其細微的動搖，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顆石子，悄然泛起了漣漪。
“把所有犧牲將士的身份玉牌都收好，撫恤金按照最高標準的三倍發放。他們的家人，星璿盟養了。”李嘯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秦晚風卻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告訴後勤部，用最好的棺木，我們要帶他們……回家。”
“是！”秦晚風重重叩首，眼眶微微泛紅。
就在這時，一陣不合時宜的喧嘩聲從水鏡的某個角落傳來，打破了這沉重的氣氛。
隻見張大勺正帶著他那群同樣穿著廚師服的夥夫營修士，像一群勤勞的工蜂，興高采烈地在戰場上“拾荒”。但他們關注的重點顯然與眾不同。
“哎哎哎！輕點！輕點！”張大勺一巴掌拍開一個正準備用暴力破解一頭高階妖獸屍體上儲物袋的盟軍士兵，滿臉痛心疾首，“這可是金丹後期的‘三眼雷豹’，肉質緊實，富含雷屬性靈力，最適合做麻辣香鍋！你們這麼一搞，血都放光了，肉就柴了！懂不懂什麼叫食材的自我修養！”
他又跑到另一邊，指著一具隻剩下半截身子的魔修屍體，唾沫橫飛地對著身邊的夥夫進行現場教學：“看這肌肉紋理，看這魔氣濃度！這絕對是修煉了‘血魔功’的魔修！彆看他長得醜，但這大腿肉，剔去魔氣之後，用秘製醬料醃製七七四十九個時辰，再用文火慢烤，那滋味，嘖嘖……”
秦晚風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實在忍不住，通過傳音符低吼道：“張大勺！你給我正經點！那……那是驚雷真人的大腿！”
張大勺渾不在意地回道：“我知道啊！元嬰修士的大腿，那可是大補之物！我正在跟老王探討，這條腿是紅燒好，還是燒烤好。秦統領，你有什麼建議？我個人覺得燒烤更能鎖住原汁原味，你覺得呢？”
“我建議你滾！”秦晚風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看著水鏡裡這荒誕的一幕，李嘯緊繃的嘴角，終於還是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一絲沉重似乎被衝淡了不少。他擺了擺手，示意秦晚風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