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未亮透,隻是東方天際透出一絲魚肚白的微光。王玉瑱便如同往常一樣,在生物鐘的作用下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向身邊摸索,觸手所及卻是一片冰涼空蕩,這才猛然記起,自己昨夜是歇在書房的。
一絲悵然若失的情緒剛漫上心頭,門外便響起了貼身小廝元寶壓低的聲音:“二郎君,您醒了嗎?”
“進來。”王玉瑱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元寶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臉上帶著笑,稟報道:“郎君,剛才家主上朝前特意吩咐下來,說已準了您短時內不必去太常寺點卯坐衙了,讓您安心在府中陪著少夫人安胎。家主會向陛下說明情況的。”
王玉瑱聞言,愣了一下。
父親此舉,雖是體貼,卻也讓他有種驟然閒下來的無所適從。他習慣了天不亮起身,匆匆趕往衙署,如今這突如其來的空閒,倒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打發。
他揮揮手讓元寶退下,自己又重新躺了回去,試圖再睡個回籠覺。可眼睛閉著,思緒卻異常清晰。
衙署的公務、同僚的麵孔、還有父親那番關於家族責任的教誨,在腦中紛至遝來,最終,都彙聚成楚慕荷安靜沉睡的麵容和她手下意識護住小腹的模樣。
終究是按捺不住,他索性再次起身,利落地穿好家常衣袍,也顧不上仔細梳洗,便推門走了出去。
清晨的庭院,空氣清冷沁人,帶著露水和泥土的氣息。
下人們已經開始輕手輕腳地打掃院落,見他這麼早出來,都恭敬地行禮。王玉瑱微微頷首,腳步不停,徑直朝著楚慕荷居住的廂房走去。
院門虛掩著,守夜的婆子正靠著門廊打盹,聽到腳步聲驚醒,見是他,忙要起身問安。王玉瑱再次擺手製止,示意她不必聲張。
他輕輕推開房門,內室裡比昨夜更顯安靜,隻有長明燈芯偶爾爆出細微的劈啪聲。
楚慕荷依然睡著,姿勢似乎都未曾變過,隻是晨曦微光透過窗紗,給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色,顯得愈發恬靜美好。
小榻上的春桃似乎警醒些,聽到動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是王玉瑱,嚇了一跳,連忙要起身。
王玉瑱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繼續睡,自己則放輕腳步,走到床前。他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低頭凝視著妻子的睡顏。
一夜過去,那種初聞喜訊的狂喜已經沉澱下來,轉化為一種更為綿長、更為堅實的守護感。
他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猜想她或許在夢中也有不適,心中便是一緊;看到她唇角無意識揚起的弧度,又覺得無比安心。
站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直到聽見外間傳來侍女們準備熱水和早膳的輕微響動,王玉瑱才輕輕籲了口氣。
他俯下身,極輕極快地在楚慕荷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如同蜻蜓點水,生怕驚擾了她。
然後,他直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悄然離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外,天色又亮了幾分。王玉瑱站在院中,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覺得心中那份因閒適而生的空落,已被一種沉甸甸的、名為“家”的充實感所填滿。
不去衙署也好,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這樣守著她,守著他們尚未出世的孩子。這,或許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了。
……
楚慕荷這一夜睡得格外沉,直到天光透過窗紗,將室內映得一片暖融,她才悠悠轉醒。身子依舊有些懶懶的,但那股莫名的倦怠似乎減輕了些許。
貼身侍女春桃早已候在一旁,見她醒了,忙上前一邊伺候她起身洗漱,一邊抿著嘴笑,壓低聲音道:“楚娘子,您睡得沉,怕是不知道。昨夜二郎君半夜裡悄悄來過,就在您床前站了好一會兒呢,奴婢迷迷糊糊瞧見了,都沒敢出聲。今兒個天剛蒙蒙亮,他又來了一趟,也是悄沒聲息的,看了您一會兒才走。”
楚慕荷正拿著溫熱的布巾敷臉,聞言動作微微一頓,臉頰不由得泛起紅暈,心中卻像含了一口蜜,甜絲絲、暖融融的。她嗔了春桃一眼:“就你眼尖,莫要亂說。”